第一百章雲竹

發佈時間: 2025-04-11 13:58: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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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竹從屋中退了出來後,徑直就跑出了連霄院。

她站在空無一人的小道上,望着半昏半暗的天空發愣,天地偌大,卻無她的存身之地。

回頭看看影影綽綽的連霄院,是她住了三年的地方。

以前的呂姨娘是真的溫柔可親,即便生氣也是自己悶着,從來都不會打罵下人。

雲竹想,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捱打受罰的?

是生了二少爺之後,是二爺嫌棄呂姨娘卻去了珍珠房裏。

是在坐月子的時候,呂姨娘總是莫名的煩躁,然後就開始打罵她。

剛開始還好,最多擰幾下,今天竟然還用腳踢她,簡直不把她當人看。

雲竹嗤笑一聲,她們做下人的,可不就是任人打罵的玩意?

她漫無目的的走着,走着走着便走回了家。

雲竹是宋家的家生子,當年祖父逃難來到京城,拖家帶口進了宋家,自此就在這裏紮了根。家中父母兄弟在府中做雜事,月錢不多活計不少,唯有她還算有出息,升成了一等丫鬟,每月的月錢更是家中最多的一個。

她家就在宋府的后街,這條街上住的都是宋府的僕役。幾戶人家緊緊湊湊的住在一個大院子裏,每家分得兩間屋子就算不錯了。

雲竹本姓許,父親名叫許三包,聽說出生那年秋收只收了三袋米,本來想取名爲三袋的,後來覺得不順口就改成三包。

一進院子,就撞見出來灑水的母親,許三家的。

“哎呦,乖乖,你怎麼回來了?”許三家的看着雲竹陰沉的臉色,不禁猜測道:“可是犯了什麼事被姨娘趕出來了?”

雲竹拉着母親的胳膊往屋裏走,在院子裏囔囔豈不讓人都聽了去?

進了屋,父親許三包、哥哥許大力都在,見雲竹空着手回來,皆是滿臉疑惑。

往日雲竹回來的不多,大多時候都是發了月銀後,將月銀和所得的賞賜一起帶回來,像今日這般天黑後纔回還是頭一次。

許三家的讓雲竹上了炕,不禁連聲問道:“出了什麼事?”

雲竹是他家最長臉的孩子,府中的一等大丫鬟,將來準能嫁個小管事。

“沒出什麼事,就是想回來看看。”

許三家的一拍大腿,“嗐,這有啥好看的,一屋子破衣爛瓦,看了這麼些年還沒看夠?”

“姑娘要好好當差,有什麼事忍忍也就過去了。”許三悶聲說道,他是個老實巴交的人,只會勤勤懇懇的當差。

雲竹應了一聲,勉強笑着問還有沒有飯。

“怎麼不在府中吃飯?”許三家的眉頭緊皺,“咱家哪有你的飯?”

哥哥許大力懶洋洋的靠在牆上,“就是,你這一等丫鬟的份例裏還有一道肉菜,有肉不吃想回家啃窩窩頭?”

許三家的一巴掌拍在許大力的肩膀上,“胡謅什麼?今日讓你吃窩窩頭了嗎?”

“也就今日沒吃!”

“窩窩頭怎麼了,當年鬧饑荒的時候,窩窩頭就是頂好的東西。”

“現在又沒有饑荒,誰愛吃那喇嗓子的窩窩頭。”

兩人吵來吵去,把雲竹沒吃晚飯的事也忘了。

許三家的和兒子吵累了,嫌棄的擰了他一把,又對雲竹問:“聽說姨娘的飯菜雞鴨魚肉很多,每頓飯都吃不完,剩下的就是你們分了,你可有分到?”

“分到了。”雲竹道。

“下次你再分到了,吃不完就帶回來給我們嚐嚐,咱家有兩個月沒見過葷腥了。”

他們當值的時候可以在府中領膳食,不當值的時候就只能回家吃自己的,而且他們都是三等的僕役,膳食裏能看見油星子就算不錯了。

雲竹盯着地面沒說話。

此時正是昏暗交替時分,許家爲了節省燈油就沒有點燈,也沒有發現雲竹臉上的紅痕。

許三包看女兒與往日大有不同,眉頭皺了又松,鬆了又皺,“你這麼晚回來,是出什麼事了?”

不待雲竹說話,許三家的忙道:“能出什麼事,她是一等丫鬟,又不用做活,每日指揮着別人做就行。”

“別說一等丫鬟了,就是二等丫鬟也能在咱們面前吆喝,誰讓人家離主子近呢!”

“雲竹,你和呂姨娘說說,把娘安排到針線房去吧,進了針線房每個月能拿五百文呢。”

許大力毫不客氣地拆臺,“娘你連繡花都不會,進了針線房穿針嗎?”

許三家的又要去拍他,被他躲了過去,“穿針怎麼了,誰做針線不穿針?”

雲竹一句話沒說,反而被娘拉着提了許多要求。

她藉着若明若暗的光線,看了看沉悶的爹,喋喋不休的娘,和吊兒郎當的大哥,一股無力感瞬間就涌上心頭。

許三家的沒發現女兒的異常,猶自說着:“下個月發了月錢,就能湊夠你哥的聘禮了,天殺的王財家的,要這麼多聘金。”

雲竹的哥哥許大慶,要娶的是宋辰安身邊長隨王福的侄女,王財家的女兒。

每次發月錢後,娘總是找各種各樣的理由將她的月錢拿走,爲了娶上王財家的女兒,給哥哥置辦了兩身好衣服,許諾的聘金更是高達五兩銀子,要知道平常人家的聘金只有二兩。

雲竹舔了舔發乾的嘴脣,從進門到現在,她連一口水都沒喝上。

耳邊依舊是娘絮絮叨叨的抱怨,絲毫不在意她還餓着肚子,這個家不能待了,完全沒有她的容身之地。

許三家的說着說着,突然認真的打量了雲竹一番,咂着嘴道:“你長得倒不像老許家的人,這相貌氣質走出去說是誰家小姐都有人信。”

她拉着雲竹的手摩挲着,帶着厚厚繭子的手掌把雲竹刮的生疼。

許三家的將雲竹拉了出去,湊近一些小聲問道:“二少夫人房裏的珍珠都敢爬二爺的牀,你還傻乎乎的伺候人呢,不趁着呂姨娘不能伺候的時候多往二爺身邊湊,你等什麼呢?”

她時常說這些話,以往的雲竹從不放在心上,只想着伺候好姨娘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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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今天,她撫着被打的臉頰,心中的那絲清明徹底泯滅了。


雲竹猛地推了許三家的一把,轉身便走了。

跌跌撞撞的從角門進了府,看着前方的燈火幽幽,她竟走到了蘅西院。

蘅西院外,宋辰安正徘徊在院門前,一時想着孟若華誇她的話,一時又想起她冷若冰霜的面容。

在榮喜院的時候,他覺得孟若華賢惠懂事,對他也是崇敬萬分,實在不該如此冷落於她。

待要邁步去青楓院的時候,又想起之前她的伶牙俐齒,說得他啞口無言一點面子都沒有。

就在他猶豫不決的時候,迎面跑來一個窈窕身影,踉踉蹌蹌的就跌進了他的懷裏。

宋辰安擁着懷中的軟香溫玉,只覺一股清香撲鼻而來,細軟的髮絲在他鼻尖輕輕晃動,晃得他癢癢的。

雲竹受驚般的縮起了身子,鼻尖縈繞着一種清冷的香氣,那時宋辰安獨有的男子的氣息,她學着呂姨娘的以往的神情,顫顫巍巍的擡起了頭,一雙滿含淚光的眼眸癡癡的望着宋辰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