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靖沅和顧靖琛不同,後者曾經是先帝著意的儲君人選,在朝堂上也有不少人賞識他的才華,認可他的能力。
如果不是先帝病得突然,接着撒手人寰,如今坐在高位上的會是誰,還真不好說。
顧靖沅就沒兩位皇兄那麼優秀了,從小平平,不管是學業還是謀略,抑或是騎射,不算差,但也稱不上優秀。
這樣的一個平平之輩想要謀反,憑什麼呢?
顧靖沅的母妃是地方小吏之女,經過層層選拔,入宮選秀,被皇上看中,留牌子,賜香囊。
母家的家世雖說比顧靖琛要強一些,但也是五十步笑一百步,強不到哪裏去。
一個偏遠之地的地方官,職位又小得離譜,無權無勢無財,且不說有沒有那個實力幫助顧靖沅完成大計,即使有,也很有可能沒有那個野心。
畢竟,老婆孩子熱炕頭過得好好的,幹嘛要冒着掉腦袋的風險,去幹一票大的呢。
所以通敵,通的是哪門子的敵?
蕭北辰沉銀道:“說顧靖沅通敵叛國,可信度不高。且不說他自身有沒有這個實力和野心,其他國家的人也不是傻子,爲什麼要把寶押在這麼一個看着就感覺會失敗的人身上呢?”
蘇染染笑了笑。
“越是漏洞百出就越顯得真實,難道不是嗎?一個完美的計劃,只會讓人覺得是有心者故意而爲之。”
蕭北辰忽然有些看不懂這個女人。
“你想怎麼做?”他問。
“這個嘛……”蘇染染猶豫地看了他一眼,“需要世子幫我個小忙。放心,我一定會保證好世子的安全,絕不會讓世子涉險的。”
一個被他看不起的女人,竟然口口聲聲說要保護他,還說不會讓他涉險,簡直可笑。蕭北辰小小男子漢的尊嚴,並不把這句話看得多有含金量。
畢竟,雖然蘇染染是王妃,可自己好歹也是個世子,哪怕是爲了兩國邦交,只要他不在這片土地上,闖出太大的禍來,父皇都有辦法把他撈回去。
“說說看吧,”他道,“需要我幫你什麼忙?”
“我需要世子的印鑑。”
蕭北辰一怔。
“你要我的印鑑做什麼?”
“我想僞造幾封康王爺和北國之間來往甚密的信件,所以,想請世子寫兩份信。不需要十分露/骨,平常的寒暄就可以,只要在外人看來,康王爺似乎與你私交不錯,就算是達到目的了。”
蕭北辰挑了挑眉。
看來這個女人還不算是太笨。
私交不錯,猶如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只要信件中語氣熟稔,就會讓皇帝產生懷疑。
而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輕易還能拔除嗎?
“世子放心吧,待我入宮覲見之前,會先讓世子從王府中離開,等你離得遠遠的了,我再向皇上稟明一切。這樣,便是皇上有怒氣向世子,也抓不到人。”
“好。”
蕭北辰爽快地答應了。
他應得痛快,蘇染染倒猶豫起來了。
“世子不再考慮考慮嗎?畢竟,這件事情並不簡單,天子之怒,誰都承受不住。說實在話,連我自己都沒有十足的把握,可以全身而退。”
蕭北辰搖搖頭:“不必考慮了,漂亮姐姐,我是真心想幫助你。再說,王爺都這樣了,他的身體也等不住啊。”
蘇染染嘆了口氣。
“好。那就儘快開始吧,我給你磨墨。”
說着,蘇染染給硯臺中倒上清水,然後拿墨錠一圈一圈地磨,很快,硯臺中就盛滿了漆黑的墨汁。
蕭北辰提筆開始寫,他寫得很快,約莫一盞茶的功夫,他放下筆,道:“漂亮姐姐,我寫好了。”
“這麼快就寫好了?”蘇染染顯然有些驚訝,拿起信件,仔細查看上面的內容。
蕭北辰對自己的文書很有信心,悠然地站在旁邊。
這兩封信件當中,他並沒有提到任何謀反的意思,只是偶爾會提及顧靖沅說過的朝中人事,但都是一筆帶過,絕不多加筆墨去贅述。
因此,把這兩封信件拿去給一般人看,旁人只會覺得顧靖沅和蕭北辰很熟,但是落到君王和朝廷重臣眼中,這信件中的內容意味着什麼,蕭北辰作爲儲君,跟着太傅學過帝王之術,他清楚得很。
蘇染染看完,鬆了口氣。
“看不懂,但字很漂亮,想來應該是寫得很好。世子,這一次的事情真是要多謝你了。倘若靖琛能夠平安歸來,我一定讓他找個機會好好謝謝你。”
說着,她把信件塞進懷裏,擡腳就要出門。
“哎,”蕭北辰叫住她,“漂亮姐姐,我還沒有蓋上我的印鑑呢,你彆着急。”
蘇染染腳步一頓,回身,只見蕭北辰舉着自己的印鑑,手停半空中,哭笑不得的看着她。
“漂亮姐姐,我知道你很急,但是你先別急。我只是按了個印泥的功夫,你怎麼就要出門了呢?”
蘇染染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抱歉抱歉,主要你是知道的,我這個人吧,對這些東西不太熟悉。”
說着,她又從懷裏把信件掏出來,放到桌上,主動遞來末尾那兩頁,讓蕭北辰蓋章。
後者蓋完,蘇染染接過,道:“如今萬事俱備,我現在就入宮,世子,你也快走吧,讓使君護送你回去。”
蕭北辰應聲:“漂亮姐姐,你且管你自己去,不用擔心我。路上小心,如今皇上應該下朝了,趁着人多,你將證據呈上去,也算是讓文武百官做個見證。”
“你說的對。衆目睽睽之下,既是皇上有心要偏袒,也不好做得太過分,眼下是我的絕好機會!”
蘇染染將信件收好,放入袖間,朝着門外而去。
蕭北辰雙手環胸,半靠着門框,帶着少年特有的痞氣,朝蘇染染漫不經心地揮手。
“漂亮姐姐,今日一別,不知日後何時才能相見。”
蘇染染正好走到院門口,回身,衝着蕭北辰笑了笑。明明是逆着光,笑容卻比太陽還要晃眼。
“沒事,未來的路還長着呢。你我都年輕,相信我們後會有期。”
蕭北辰隨口附和:“嗯,後會有期。”
如果還有機會的話。
信件呈上之後,不管是皇帝本意,還是爲了以儆效尤,都不可能再留下顧靖沅的小命。不管程家如何從中協調求情,這個結果都不會改變。
否則往後若是有其他人被逮到,便不好嚴懲了。
所以,這個啞巴虧,顧靖沅是不喫也得喫。
而顧靖琛,他是絕不可能洗脫罪名的。自己雖然走了,但那位還在呢,大概率是要一網打盡了。
對於那位來說,一下子除掉了兩個眼中釘,肉中刺,皇帝沒有了幫手,只能乖乖聽她的話,以後變成一個更好的傀儡,絕了念頭,再不敢動其他的想法。
而對於北國來說,不費吹灰之力,就剷除了一個勁敵。等到那位百年之後,此地,還不是如囊中取物?
蕭北辰一想到這裏,就忍不住笑起來。
蘇染染有一句話說得還真對。他現在還年輕,有的是時間,而那位,早已是半條腿踏進棺材的老人家了。
與虎謀皮,可是要付出代價的。
使君悄然出現在蕭北辰身後,低聲問:“主子,蘇染染已經坐上馬車,往宮裏的方向去了,我們可要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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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北辰點頭:“自然。現在就走。”
“回北國嗎?”使君又問。
蕭北辰伸出一根食指,左右搖晃,眼底滿是興奮。
“回北國?當然不是。你去,在京城找一處安靜的地方住下,我辛辛苦苦籌謀了半天的好戲,眼看就要開場了,還沒有看到,這個時候,怎麼捨得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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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君皺了皺眉頭。
按照他的想法,此地馬上就會亂起來。他們不管怎麼說,也是北國的人,而且位高權重,還和這個事情有牽連,怎麼想都不應該冒這個險,繼續留在這裏。
獨善其身,纔是最優解。
但使君只敢在心裏想,不敢表露半分。
世子雖然看起來溫和好說話,是個極好的主子。但是,只有跟在他身邊久了的人才知道,世子並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那麼好相處。
相反,惹惱了他,只會很可怕。
所以,使君最後什麼也沒有說,轉身去準備了。
很快,一輛灰藍色馬車出現在王府角門。蕭北辰上了馬車,車簾子放下,隱去了內裏風景。
這馬車實在是低調至極,通身看着一副便宜樣。
車布還有洗褪色的痕跡。車伕頭戴斗笠,擋住了五官,看不清臉,但單看打扮,和乾瘦的馬,就知道一定不是什麼有頭有臉的人家出行,沒有人會注意。
馬車內,蕭北辰靠在車廂壁上。
一想到蘇染染現在。拿着那兩封信件進宮,會當着所有人的面展開,又想到皇帝和顧靖沅,還有大理寺卿,可能露出的神情,他的內心就一陣暢快。
沒想到啊,沒想到,這次過來出使,居然還能有意外收穫。
一開始那位單獨找他,說想合作一個雙方互贏的事情時,他就感到意外。想不到此地看起來是個泱泱大國,內裏竟然這麼亂,真是太有趣了。
蕭北辰想着想着,高興得哼起了歌。
晚上定要喫頓好的,之後的幾天,就在客棧裏等消息,相信京城馬上就會亂起來。等戲看的差不多了,他就回北國,把這個好消息告訴父皇。
蕭北辰心裏舒坦,想吹吹風,忽然覺得袖間好像有什麼異物。他另一隻手伸進去,一摸,表情凝固了。
——是紙張的觸感。
蕭北辰心道不好,立刻掏出來,在面前展開,本來還含笑的臉,霎時間變得冰冷,眼中迸射出狠戾的寒光。
“該死!”
紙上的內容,分明就是他原本寫給顧靖沅的信件,也不知是何時被蘇染染塞進他袖管中的。
沒有蓋章的信件在這裏,那麼蓋了章的那兩封,又是什麼呢……
他不敢再深想下去。
“來人吶!”
他突如其來的低吼,讓使君嚇了一跳,趕緊回道:“回世子的話,臣在。”
“立刻回北國!”
他的心情極差,幾乎是從牙縫中,一個字一個字,蹦出來的話。
使君不解,明明上車之前,主子的心情還好好的,甚至隱隱約約,他還聽到了哼歌的聲音,怎麼才一會兒的功夫,忽然又不對了,氣成這個樣子?
但他不敢多問一個字,只道:“是。”
蕭北辰死死盯着手中滿是黑衣的宣紙,緩緩收緊,手背上的青筋一根一根暴起,可見手的主人有多用力。
直到手中的紙被揉成一團,抓得幾乎融在一起,蕭北辰才狠狠扔到馬車的另一角。
好,好個蘇染染!
居然敢設計他!
這段時間在他面前裝瘋賣傻,表現出一副人畜無害,什麼都不懂的樣子,演技還真是不錯呢。
這一次,是他輕敵了,聽信了坊間的傳言,以爲她就是一個平平無奇的女人,自始至終都沒有把她放在對手的位置上過,以至於造成了這個局面。
下次,若是他們兩個人,還有機會交手的話,他一定不會再像這次一樣輕敵,而是一筆筆討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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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在小佛堂裏抄寫佛經,忽然外面有小太監進來通報,說是皇上有要事,請她去金鑾殿一趟。
太后有些意外。
“金鑾殿?眼下該是上早朝的時候,羣臣都在,哀家一個女流之輩,後宮不得干政,怎麼忽然讓哀家去那裏?”
即便是有要事,也該將她請去御書房纔是,怎麼想都不會是金鑾殿。
小太監低着頭,只會重複:“奴才也不清楚。還請太后娘娘跟奴才走一趟,皇上正等您呢。”
太后和芳嬤嬤對視一眼。
不知道爲什麼,她忽然有種不太好的預感,右眼皮跳得厲害,像是有什麼大事情要發生一樣。
能是什麼大事情呢?
太后一時半會兒猜不到,想起蕭北辰託人回傳的信件,想來想去,只能是和那事有關了。
可,牽扯的都是前朝的人,叫她過去幹嘛?
總不能是,看她也是顧靖琛,顧靖沅的皇額娘,所以想要讓她也到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