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染染捕捉到顧靖琛眼底一閃而過的惡劣，抿了抿脣：“沒什麼。”
說話間，一個着嫩鵝黃襦裙的少女嫋娜而來，明亮的眸子不加掩飾地上下打量蘇染染。
像那日媒婆的眼神，很不舒服。
“見過王妃。”
接着，少女轉向顧靖琛，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男人身上：“靖琛哥哥，好久不見。”
靖琛哥哥？
蘇染染看了看這位名義上的丈夫，若有所思。
見兩人都不說話，氣氛有點冷，少女主動介紹道：“王妃可能沒見過我，瞧着陌生。臣女是程尚書的嫡女，叫我月娥就好。”
蘇染染更不解了。
大臣的女兒，也能參加皇室家宴？
顧靖琛自然地拿起茶壺，親自替妻子把清茶續上，道：“程小姐已與皇弟定下親事，大約年底完婚。”
“哦。”
這下蘇染染能理解了。
但不知道爲什麼，程月娥聽顧靖琛提起這樁親事，臉上沒有半點嬌羞和欣喜，反而閃過失落的神情。
不過很快，她調整好自己的情緒，道：“我一見到王妃，就覺得親切，像是有許多話要說。王妃如果不嫌我蠢笨，以後可以常來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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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染染也端起假笑，道：“怎麼會呢，程小姐太客氣了。”
嫌棄未來弟妹蠢笨？
借她十個膽她也不敢。
不對不對，等和離之後，就徹底老死不相往來了，哪還有什麼弟妹不弟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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呸呸呸，人要不忘初心！
程月娥沒注意到蘇染染臉色的瞬息萬變，自顧自接着道：“下個月京中有馬球比賽，王妃若是感興趣，屆時可以一同前往。”
春鶯枝頭囀，花下傞傞軟舞來。
暮春時節，冬日的寒氣退去得所剩無幾。青年人脫下厚重的大氅和短襖，趁着暑氣未盛，紛紛邁出家門，郊遊踏青。
弈朝民風開放，女子不必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穿上騎裝，颯爽不輸男兒。
蘇染染眼睛一亮。
她早就在這個破王府裏待膩了，現在好不容易有了樂子，怎麼能放過！
“好啊，到時候讓王爺給我挑匹溫順點的好馬，太烈的我可把握不住，萬一大庭廣衆的摔下來，多丟人。”
不等顧靖琛開口，程月娥搶先道：“靖琛哥哥平日裏公務繁忙，怕是不得空。無妨的，我對看馬略通一二，到時候我幫王妃挑。”
蘇染染不着痕跡地挑了挑眉。
正主都沒發話呢，當着她這個正妻的面，跟誰比親近呢。
該死的好勝心忽然就被激發出來了。
想到這兒，她刻意夾起嗓子，扭頭甜笑道：“相公，民間常說，一年之計在於春，你我難得可以出門走走，一起去嘛~”
顧靖琛的心不自覺漏跳了一拍。
不可否認，她生了一副好皮囊。
尤其是那雙眼睛，澄澈透明，像暈開的墨，不含一點雜質，寶石般熠熠生輝。
鬼使神差地，他啞着嗓子應聲：“好。”
程月娥難以置信地轉頭看他。
顧靖琛一直都是冷冷的性子，彷彿萬事萬物都無法令他上心。
相識多年，銀詩射柳，飲酒會歌，所有世家子喜歡的，他一概不參與。
尤其傷了臉之後，京中更是難覓他的蹤跡。
可這一次，他卻願意爲了蘇染染打破自己的習慣。
想到方纔皇后的那席話……
程月娥忍不住咬了咬下脣。
難道靖琛哥哥，真的喜歡上這個女人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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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飽飯足，皇上回御書房處理公務，皇后提議衆人去後湖賞玩。
上位者開了尊口，臣子豈敢不從。
內務府立刻調來畫舫，衆人次第登上游船，足足四五十個人，全部容下還綽綽有餘。
蘇染染誰也不認識，經過方纔的事，也看出大家對她的態度並不友好，倒是沒缺心眼到上趕着討好，見顧靖琛在與人交談，獨自溜去船尾看風景。
天朗氣清，疏雲淡日。
岸邊的垂柳浮水，敲醒一圈圈淺淺漣漪。正午的陽光灑落湖面，流動間，滿是金色瀲灩。
蘇染染看得出神，忽然之間的風聲，直直衝着她來。
風聲裏，是尖銳的劍氣。
該死的，怎麼又來，她招誰惹誰了！
身邊站滿了奴僕宮人，她來不及一一去分辨，究竟是誰要對她下手，只能倉皇地後退，再退。
然而，那劍氣的主人卻不肯放過她。
她被逼退到護欄邊，下意識要呼救，誰知右腳不小心踩空，身子一個後仰，重重跌進湖裏。
“啊——”
縱然船艙內嘈雜，最後的驚呼，到底驚動了人。
“有人落水了！快，快下去救人！”
皇室家宴，誰知道落水的是什麼人呢，萬一是個有頭有臉的，內務府十個腦袋也不夠掉。
錦衣華服浸了水，成了累贅，拖着蘇染染秤砣一樣地向下墜。
隔着水聲，聽不真切，好像有人跳下來。
她緩緩合上雙眼，失去意識。
史上最倒黴的王妃蘇染染陷入漫長的夢境裏。
夢裏，她還在家中，門前的石榴花開得正豔。
爹在院子裏練武，她在旁邊學，一招一式，依樣畫葫蘆。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很久很久。
後來，爹走了，再後來，刀光，劍影，哭喊聲，鋪天蓋地的血色。
她醒了。
“王妃醒了，快傳太醫來！”
很快，雜亂的腳步聲，寢屋裏擠滿了人。
一番望聞問切之後，太醫朝一旁的男人行了個禮：“回王爺，王妃只是落水受驚，高燒已經退了，待微臣回去開幾服驅寒安神的藥，三五天就可痊癒。”
蘇染染還有些迷瞪，睜着一雙圓溜溜的眼睛，從左轉到右，再從右轉到左。
“怎麼這麼不小心？”
咫尺之間，好看的桃花眼。
蘇染染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以爲已經抓到行刺的人，忙問：“當時是怎麼一回事？”
此話一出，顧靖琛的表情變得古怪。
“你不記得了？”
“記得什麼？”蘇染染懵。
周思遠遲疑了片刻：“聽宮人說，見王妃喫醉酒似的一路倒走，走走走，然後就摔湖裏了。”
蘇染染：？
好好好，合着外人眼裏，成了這麼一回事。
她真是六月飛雪啊六月飛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