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思雲打了一盆溫熱的水,回到房間裏。
蘇染染已經合上了雙眼,也不知道是睡着了,還是痛暈過去了。
好在大家都是女人,周思雲替她把夜行服脫下來,擦洗了一遍身子後,換上輕薄的小衣。
做完這些,她打開窗,又走到香爐邊,把薰香點上。
香氣瀰漫開來,屋子裏的血腥味一下子就淡了。
“你到底是什麼人呢?”
周思雲看着熟睡的蘇染染,自言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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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靖琛沒有回房,而是去了書房。
他心裏很亂,睡不着,想要靜一靜。
周思遠猶豫再三,還是走了進去:“已經跟城防那邊打過招呼,今夜淳王府的馬車,宵禁後仍出現在大街上的事,不會有任何人知曉。”
“嗯。”顧靖琛低低地應了聲。
周思遠是個合格的幕僚,這些事情交給他去處理,他很放心,從來不多過問。
“那,”周思遠遲疑了一瞬,“是不是需要派人去王妃的老家探查一二,看看她究竟什麼來路?”
顧靖琛搖搖頭,閉上眼睛。
“不用。是她主動來到我身邊也好,有人千方百計要把她安插在我的身邊也罷,都不是什麼傻子,肯定早就做好了有人會去她老家探查的準備。畢竟,淳王妃的身份,也算矚目,不可能不被有心之人利用。”
“會是不利於我們的人嗎?”周思遠問。
他承認,這段時間,他對蘇染染的印象不錯。
這女人不算笨,而且生得清麗,行事大方得體,放在後宅,哪怕當個花瓶,也算是綽綽有餘。
尤其,她還救過思雲。
但周思遠心裏清楚,他的主子是顧靖琛。
唯一,也只會是顧靖琛。
任何不利於顧靖琛的人或者事,他身爲後者的刀,都需要去處理掉。
如果蘇染染是敵人,那他就會毫不猶豫除掉她。
顧靖琛沒有正面回答,而是吩咐:“她受傷的事,記得瞞好了,不要走漏消息。”
“是,”周思遠應了聲,“我已經跟思雲交代好了,這幾日王妃的飲食起居,由她一個人來負責,確保萬無一失。”
“嗯,下去吧。”
周思遠看主子的態度,是不想動蘇染染,便沒再說什麼,轉身出了書房。
顧靖琛給自己倒了一杯酒。
他心裏很亂,只要一閉上眼,腦海裏就會浮現出蘇染染躲在程府書房的牆根處,瑟瑟發抖的樣子。
她那麼小一團,手像是從血桶裏剛剛撈出來一樣,慘白着臉,紙一樣,委委屈屈地控訴自己不理她。
很陌生的情愫。
最開始,他看到她的時候,不是生氣,氣她闖下大禍,氣她隱瞞身份,而是害怕。
害怕自己再晚來一步,是不是永遠都見不到她了。
這個狠心的女人。
但這樣的情緒,不該有。
他不能有軟肋,軟肋的存在,只會壞了他的大計。
可剛剛周思遠暗示自己要不要除掉蘇染染的時候,他動搖了。
他想,不過是一個女人罷了,能掀起什麼風浪呢,不如養着她,不會有事。
他還記得那時,蘇染染被誤會給他下毒,被周思遠關進地牢,後來好不容易見到自己時的可憐樣。
要是真殺了她,不知道會委屈成什麼樣。
一想到這裏,他的心裏就像是有一根弦,牢牢繃緊了,來回拉扯,無法放鬆。
那根弦。
就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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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靖琛跟他承諾的那樣,每天都會來找蘇染染,給她換藥,重新包紮傷口。
但是從頭到尾,他都不說一句話,只是沉默地動手,像個沒有感情的換藥機器。
好幾次,蘇染染主動跟他說話,但什麼迴應也沒有。
傷口被照顧得很好,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一天天恢復,蘇染染卻高興不起來。
她總覺得,自己和顧靖琛之間有了隔閡。
是了,怎麼會沒有隔閡。
打從一開始,她嘴裏就沒有一句真話,用假身份相處了這麼久,泥人也有三分氣。
可她不喜歡這樣。
這天,顧靖琛和往常一樣,走進曲水閣。
蘇染染正坐在院子裏曬太陽,顧靖琛走到她旁邊坐下,又開始沉默地換藥。
“你還在生氣嗎?”蘇染染忽然開口。
顧靖琛手上動作不停,像是沒有聽到。
蘇染染換了個問題:“那天晚上,你怎麼會出現在那裏?”
顧靖琛繼續裝聾。
蘇染染抿了抿脣:“喂,你就打算一輩子都不跟我說話了是不是?好啊,那別說,誰都別說了!我天天厚着臉皮跟你找話說,你倒好,連個哦也沒有!”
她氣得轉過身,結果忘了右臂還在顧靖琛手裏上藥,於是肌肉一用力,痛得她倒吸一口冷氣。
“嘶——”
顧靖琛沒忍住,問:“痛不痛?”
他把綁帶重新拆開,來來回回地看,確認傷口沒有裂開的跡象,又把綁帶小心地纏回去。
“你現在傷口還沒有長好,不要亂動,萬一桑皮線崩開了,就要重新縫,到時候又喫一次苦頭。”
他的聲音有點啞,帶着無奈的輕柔。
蘇染染癟癟嘴:“你不是不理我嗎?”
“我沒有不理你。”
這話連他自己也說得心虛。
蘇染染找到了宣泄口,哼了一聲。
“你就是不理我!這幾天不管我跟你說什麼,你都裝自己沒聽見,什麼話也不肯給我說,跟啞巴了一樣!”
顧靖琛嘆了口氣:“我只是沒想好要怎麼跟你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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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麼不好開口的,我們現在不就聊得好好的。”
顧靖琛看着她,目光如炬。
“那我開了口,你會跟我說實話嗎?你問我爲什麼大半夜出現在那裏,我倒是想問問你,爲什麼大半夜跑去別人家的書房,還把自己搞成那個樣子。我要是再晚來一步,你是不是準備下半輩子當斷臂大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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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下輪到蘇染染不吭氣了。
確實,她有太多祕密,無法對人訴說。
她信不過顧靖琛,畢竟這些祕密一旦說出來,會牽扯到的人太多了。
顧靖琛見她低垂着頭,一下子泄了氣,像鬥敗的公雞,明白了什麼,沒有再追問。
“你安心休息吧,我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