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染染回到房間，後知後覺腳疼得厲害。
不管是曲水閣院子外的石子路，還是通往角門的小路，都算不上平整。
沙礫磨腳，石頭硌得生疼，還有野草，把腳踝骨附近的皮膚都割傷，一道又一道細細的血痕。
方纔自己被那毒控制了心神，什麼痛也感覺不到了，滿心只想着快一點，再快一點。
如今藥勁稍微下去些了，她趕緊坐到榻上。
正準備擡起腳看看傷勢，忽然門被人從外面推開了。
顧靖琛高大的身形出現在門口。
“你……”
這深更半夜的，蘇染染有些懵。
他一直不來，她還以爲，他今天要在書房睡了。
顧靖琛瞥了眼紅腫的腳心，胸/口憋悶。
蘇染染順着他的視線，也看到了自己的腳掌。
黑乎乎的，和白嫩的腳背形成鮮明對比。傷口縱橫交錯，還有小碎石子嵌在裏面，看起來髒兮兮的。
她誤會了顧靖琛的目光，以爲他是嫌棄自己把腳搞成這樣，忍不住往後縮了縮，腳趾頭可憐兮兮地蜷縮起來。
顧靖琛別開眼，清了清嗓子。
“水已經備好了。”
蘇染染慢吞吞地哦了一聲，心想果然是嫌棄自己。
還沒等她掙扎着起身，顧靖琛大步走到她身邊，手穿過腋下，輕鬆抱起，帶她去了盥洗室。
周思雲調試好水溫，準備伺候蘇染染梳洗。
發病之後，蘇染染的後背出了一身的虛汗，雖是在夏日裏，但風吹來也涼得慌，加上人本就虛，怕再着涼。
周思雲知道蘇染染和顧靖琛是表面夫妻，兩人之間什麼也沒有發生過，清白得很。
她看了眼主子，眼神示意後者先出去，她要爲蘇染染更衣擦洗。
孰料，後者道：“你下去吧。”
周思雲擡頭看他，巴掌大的小臉上滿是震驚。
她沒聽錯吧？
她出去？？
顧靖琛同樣回看她，目光坦蕩且堅定。
周思雲在心裏快速權衡了兩秒。
死道友不死貧道。
王妃，你自己保重吧！
她麻溜地出去了，甚至走之前，還貼心地幫忙關上了門。
蘇染染：“……”
顧靖琛在她對面的長凳坐下，兩人相對而坐。
蘇染染穿着一件月牙白的寢衣，當時神志不清，連衣裳也沒有換，竟然就這麼跑出去了，如今理智回籠，她羞得用手攏了攏領口。
天，她竟然在顧靖琛面前衣衫不整這麼久，且絲毫沒有察覺。
真是瘋了。
就在她胡思亂想神遊天際的時候，顧靖琛忽然伸手去拉她的腳踝。
蘇染染下意識護住腿上的布料，懵懵地問：“幹嘛？”
顧靖琛慢條斯理幫她把褲腿上的布料捲上去，然後用了點勁，把她的兩條小腿，放進熱水裏。
“嘶——”
蘇染染疼得倒吸一口涼氣。
那些細細密密的小傷口，在碰到熱水之後，針扎似的刺痛，又是在腳底，帶着幾不可察的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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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正準備把腳拿出來隨便擦兩下，卻見顧靖琛俯下/身子，將手探進水中，小心翼翼捧起了蘇染染的小腳，彷彿在捧着什麼稀世珍寶一般，動作輕柔。
蘇染染再一次懵了：“……你幹嘛？”
顧靖琛沒說話，而是將蘇染染溼噠噠，不停往下淌水的小腳擡起來，搭在桶沿邊上，再用手掌捧了水，沖洗她腳心的傷口。
蘇染染偷偷去打量顧靖琛的神情。
他垂着頭，看不出情緒。
隨着清洗，腳心的痛覺越來越清晰，伴隨癢。
那細小的石頭粒嵌在蘇染染腳心的肉裏，縫隙裏，顧靖琛想要將它撥出來，否則傷口髒髒的，不好上藥。
可指腹剛碰過去，便壓到了傷口，血漬粘上了他的指尖，石頭粒又往肉裏面藏了藏。
蘇染染從小就不怕疼，但是怕癢。
她把兩只手壓在身側的長凳上，手指反抓，縮着肩，不由自主地想要把腳收回來。
“沒清理乾淨，別亂動。”
顧靖琛用了點力抓了把腳踝，蘇染染不敢亂動了。
清理完了，顧靖琛起身，明顯鬆了一口氣。
“沒什麼大的傷口，應該很快就會痊癒。你自己把身子擦洗一下，好了喊我。”
說完，他就出門了。
蘇染染擡起自己的腳，放到另一條腿的膝蓋上，腳心朝上，翻轉過來，愣愣地盯着看。
半晌，她伸出手，用手指尖順着腳掌的紋路，碰了碰剛剛被顧靖琛清理過的地方。
一陣怪異的酥癢，像觸電一樣。
蘇染染被針紮了似的，立刻收回手。
平日裏見誰都是冷着一張臉，滿京城裏赫赫有名的玉面羅剎，原來也會這樣珍視對待一個人。
奇異的感覺在心中蔓延開。
可程月娥呢？
他們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從小一起長大，之前還有過婚約，他是否……也曾這樣真摯地對待過她？
郎騎竹馬來，繞牀弄青梅。
他對自己好，究竟是因爲自己是他的妻子，他出於一個男人的責任，還是，喜歡她？
他會喜歡她嗎？
或者說，等他知曉了一切，還會喜歡她嗎？
她心事重重擦洗了身子，換好寢衣，又披了件外衣，方纔出聲：“我好了。”
話音剛落，顧靖琛拿着外傷藥走進來。
他手上不小心沾染到的血跡已經被徹底清洗乾淨，骨節分明的大手握着小瓷瓶，重新在蘇染染對面坐下。
蘇染染還以爲他讓自己喊他，是覺得腿腳不方便，所以要把自己抱回到寢屋去。
原來是要上藥啊。
顧靖琛不知道蘇染染的小腦瓜已經默默轉了八百圈，他擡起後者劃傷比較重的右腳，放在自己的腿上。
“會有點疼，你稍微忍一下，我儘量快一點。”
說完，他把腳掌表面的水珠擦拭乾，傷藥均勻且細密地撒上去，然後用紗布纏繞。
腳踝骨也已經腫起來了，想必剛剛跑的太急，又沒有穿鞋子，多少有點扭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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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將另一瓶藥酒倒在手心，兩手相握，輕輕按壓，將藥酒勻稱的粘在手掌，再用沾了藥酒的溫熱手掌，去壓蘇染染的腳踝骨，反覆揉搓。
涼涼的。
蘇染染雙手搭在膝上，像一個乖巧的孩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