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婉是被嗆醒的。
她艱難地睜開雙眼，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一片繁星點點的夜空。
寒冷刺骨的夜風像一把把刀子，無情地刮過肌膚，似乎想把世間萬物都凍結成冰雕。
她的腦袋昏沉沉的，彷彿灌了鉛一般沉重，思維也變得遲緩無比。
她用力的咬着舌尖，試圖讓自己清醒一些，但眼前卻出現了重重疊疊的影子，連那彎月牙都像是在跳動，而每一顆星星都彷彿有了自己的思想和靈魂。
“嘩啦……“
突然，一鏟子混雜着尖銳石子的土塊撲面而來。
出於本能反應，宋知婉下意識地偏過頭去，雖然避開了大部分的土塊，但仍有一小部分砸在了她的左臉頰上。
那些尖銳的石子如刀割般劃過皮膚，然而她並沒有感到疼痛，只是覺得一股溫熱的液體從臉上緩緩流淌下來。
就在這一剎那間，她那如同死機般的大腦終於恢復了一絲清明。
她遲鈍地皺起眉頭，嘴脣微微一動，想要說話，但立刻有大量的沙子涌入口腔。
嘴裏充滿了苦澀的味道，嗆得她連連咳嗽起來。
“咳咳咳，咳咳咳咳……”
隨着一陣劇烈的咳嗽，滿嘴的黃沙和塵土被吐出，然而更多的沙塵卻趁機灌進嘴裏，甚至順着呼吸道涌入肺部，引起更強烈的咳嗽反應。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砂紙打磨着喉嚨一般，帶來難以忍受的疼痛。
“呦……運氣不好啊，居然醒了。”
“不過，這更好玩，眼睜睜的看着自己死，會不會哭啊！”
“哭了好，我就喜歡聽貴女哭。”
“山野娘們哭的跟殺豬似的，一點都不好看，貴女哭的纔有味……”
一道充滿痞氣的男聲傳來，帶着戲謔與嘲諷。
宋知婉艱難地轉過頭，用力地眨動着被沙塵覆蓋的雙眼，淚水不受控制地流淌下來，模糊了視線。
她試圖將口中的異物吐出，但仍有大量沙礫殘留在口腔內，令她感到極度不適。
此時，她才意識到自己正身處一個大坑之中，身體已經被掩埋了大半。
她掙扎着移動身體，發現身旁還躺着另一個人。
仔細一看，那個人竟是顧懷集！他雙眼緊閉，一動不動，不知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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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知婉深吸一口氣，儘量讓自己冷靜下來。她眯起眼，目光凌厲地轉向坑邊站着的幾個人，用沙啞難聽的聲音問道：
“你們是誰？”
幾個拿着鐵鍬，還在不斷填坑的男人無視宋知婉的詢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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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那個一開始說話的男人笑嘻嘻地說：“宋小姐，這個問題你可以趁着還沒死自己想想。”
說完，他又補充一句：“到時候到了陰曹地府告狀時可得告準了。”
宋知婉努力嘗試着挪動身體，但卻發現自己完全無法動彈。
她這才意識到，並不是因爲被埋在土裏而難以移動，而是自己的身體彷彿失去了力量，除了眨眼之外，幾乎無法做出任何動作。
那個男人見狀，停下了手中的活計，隨意地坐在地上。
他身上那件破舊的棉襖不知打過多少補丁，裏面的棉花都已變得漆黑，結成塊，甚至從衣服裏耷拉出來。
在這個寒冷的季節，他竟然只穿着一雙草鞋，顯然生活十分艱難。
看到宋知婉試圖掙脫束縛，男人漫不經心地從地上撿起一根荊棘刺，開始剔起牙來。
他那帶着痞氣的嗓音懶洋洋地說：“別白費力氣了，你逃不掉的。”
接着，他疑惑地問道：“不過，我倒是很好奇，你難道不害怕嗎？”
“怎麼不哭也不喊呢？”
“按常理來說，像你這種嬌弱的小姑娘遇到這樣的事情，應該會哭得死去活來吧。”
宋知婉盯着男人那穿着草鞋凍的流膿的腳丫子，眼中閃過一絲淡淡的光芒，輕聲說道：“你很窮。”
男人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露出一抹無奈的笑容，他輕咳一聲，帶着幾分調侃地迴應道：“小姑娘，作爲女人，可不能打聽男人的錢袋子。”接着，他又神祕兮兮地補充道：“不過嘛，明日，小爺的錢包就滿了。”
宋知婉沒有再說話，她沉默着，眼神中透露出沉思的神情。
然而，男人卻有些按捺不住了，他好奇地問道：“喂，你不掙扎了？”他的聲音中帶着一絲疑惑和期待。
見宋知婉依舊沒有反應，他繼續追問道：“你現在不應該賄賂我嗎？畢竟你們宋家可不缺錢。”
宋知婉不想再浪費口舌，她的大腦飛速運轉着，思索着如何擺脫眼前的困境。
就這樣不明不白地在這個地方與一個陌生男人一同被埋葬，她實在不甘心。
可是此刻，她除了頭頂那片璀璨的星空之外，什麼都看不到。
無力感充斥在心頭，她眼皮沉重，眼裏透着茫然。
男人似乎洞悉了她的心思，他略帶惆悵地嘆息道：“宋小姐，這裏是京城五十里外的玉良山山頂，以後你若是變成了孤魂野鬼，蹲在這裏的山頭，或許還能看到你所希望看到的東西。”
“要是運氣好，說不定還能看到你的如意郎君跟其他女人做恩愛夫妻。”
宋知婉嘴角用力扯了扯，臨死之際，她不厚道的想，那個男人要是知道自己死了，會傷心幾天，會不會忘了自己。
男人見宋知婉沒反應，也覺得沒意思。
伸了個懶腰大聲催促，“兄弟們，都快點，完事了小爺請你們到醉春樓隨便喝隨便玩。”
幾個男人興奮的喊了一嗓子，甚至開始聊着哪個姑娘白，哪個姑娘黑，哪個姑娘姑娘嗓子甜，會伺候人。
男人們的污言穢語與放肆的笑在這山林間迴盪。
宋知婉聽着那些不堪入耳的話，心裏一陣悲涼。
隨着一剷剷土疊加在身上，她不免恐懼。
就算是從小膽子大，說到底還是養在閨閣千嬌萬寵出來的小姑娘。
這樣的情景怎能不怕。
眼淚無聲滑落。
腦子裏快速劃過所有親近的人。
蕭長風那如星辰的眸子……
沐竹安溫柔的笑……
兄長那寬厚的懷抱，以及摸着自己頭頂的大手……
小四甜甜的喊着姑姑……
及其其他人或事。
就像是死前的回放一樣，她把自己的人生過了一遍，最終定格到現在。
“宋姑娘，我們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