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漸深。
顧籬落代替皇甫青開車，皇甫青則在後排幫薄書遠做緊急處理。
“真是世事難料，我怎麼也沒想到自己竟然有替這個傢伙處理傷口的一天。”尤其看着薄書遠身上那些個血窟窿，就是皇甫青也忍不住感慨，“好在這次行動有他幫忙，不然還真不知道能不能成呢。”
“是，他幫了我很多。”顧籬落誠懇道，不管是這一次，還是上一回送消息，薄書遠無疑在這段時間起到了不可忽視的作用。
皇甫青簡單幫他做完處理，收起那些帶血的棉團道：“暫時就先這樣了，等到了地方再幫他處理傷口。”
和顧籬落交換了位置，皇甫青開着車，看了眼旁邊副駕上似乎還在發呆的顧籬落，問道：“籬落，你……沒事吧？”
“嗯？”顧籬落搖搖頭，“放心，我沒受傷。”
“我不是說這個。”皇甫青遲疑着說，“你不要擔心，瑾修那邊不會有事的。”
顧籬落微頓，脣角咧出一抹苦笑道：“總覺得我給大家添了很多的麻煩，希望所有人都沒事纔好。”
她雖然事前知道薄瑾修帶了人來救她，但是也沒想到會來這麼多的人。
對她而言，來救她的人每多一個，她肩膀上的擔子就重了一分。
若是有誰傷了死了，那她恐怕自己心裏那關怎麼也過不了。
不是她聖母心，只是不管是司部的人還是南宮家的人都好，沒有人的生命天生就應該爲其他人付出和犧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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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辦法承受自己的性命是由別人的鮮血鑄成的。
皇甫青看她一眼，稍作沉默後道：“其實看見修真的將你帶出來的那一刻，我心裏真的很高興，這段時間以來，大家的世界都好像成了灰色調一樣，每個人都卯着勁兒不敢鬆氣，就怕泄了那口氣，就再也挺不直腰背了。”
顧籬落低頭看着自己到現在都還止不住微微顫抖的雙手，心道她又何嘗不是呢？
完全不敢想倘若失敗會怎樣，倘若真的無法離開會怎樣。
只能咬緊牙讓自己刻意忽略那些至暗的絕望，然後拼了命去創造希望。
“這下好了，阿藍總算是可以鬆口氣了。”皇甫青微微一笑道，“我來之前都忐忑死了，要是這一次還不能把你帶回去，我都不知道該用什麼面目去見她了。”
“阿藍？”
顧籬落愣住，轉頭看他：“阿藍在你那裏？”
“啊對了，你還不知道，阿藍早就過來了。”皇甫青道。
他沒說邱藍搬到玿府城的原因，但顧籬落知道必定是爲了她。
皇甫青本來還想跟顧籬落說她這一回去，最高興的人一定是薄琮琮。
可是這句話到了嘴邊，又被他及時嚥了回去。
一旦提及薄琮琮，那勢必顧籬落就會問道顧柒柒，到時候他又該怎麼回答呢？
還是等薄瑾修回來了，等他們安全回家了，再慢慢跟顧籬落說這件事吧。
只是他沒想到他不提，顧籬落卻不可能不問。
“柒柒和琮琮都還好嗎？”
這是最讓顧籬落揪心和擔心的問題了，“莊慕虞跟我提過，說柒柒的病情加重了，現在怎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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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
皇甫青猶豫了下，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
他這一停頓，顧籬落立刻察覺了，眉心緊緊蹙了起來：“怎麼了，是不是柒柒……”
“不是不是。”
皇甫青忙道：“你先彆着急，柒柒她……沒事。”
“那……”
“籬落，我這會兒得專心開車，這些事情等修回來以後讓他跟你說好嗎？”皇甫青打斷了顧籬落的話道。
顧籬落一怔，點了點頭說：“好。”
雖然皇甫青說顧柒柒沒事，可從他的猶豫和閃躲當中，顧籬落已經猜到或許是女兒的病情又加重了。
她想着，許是皇甫青不好開口，或是怕她聽了情緒太激動纔沒說。
等等也沒關係，反正她也要回去了，很快就可以再見到女兒，到時候慢慢陪着她養病就好了。
此時的顧籬落又怎麼想得到，皇甫青之所以不願意多說，並非是擔心顧柒柒的病情，而是因爲顧柒柒壓根就沒有在家。
顧籬落從後視鏡裏看着身後黑網一樣望不到盡頭的路，心裏愈加不安。
這股不安，不僅僅是擔心薄瑾修等人的安危，更有一種她自己也說不清楚的情緒。
好像在那個她剛剛逃離的地方，有什麼東西在牽扯着她似的，離得越遠，心越壓得慌。
顧籬落蹙眉，伸手捂住心口。
懷疑是莊慕虞讓人給她用了什麼藥了，否則她爲何會對這個關押自己的牢籠有什麼眷戀和不捨呢？
離開那個鬼地方，她就只不放心兩個人，一是莊右司，再就是南宮翡。
可莊右司既然那麼說了，說明他有把握莊慕虞不會殺他。
而南宮翡……他自是有他自己的打算的。
顧籬落雖然不清楚他在想什麼，但也知道他這人絕不會打沒有準備的仗。
那麼，心底那股牽掛，又是什麼緣故呢？
顧籬落和皇甫青各自心裏藏着事，一時間誰也沒有再開口，車裏淡淡圍繞着一股沉重和壓抑的氣氛，就算車窗開得再大都無法散開。
——
另一邊，留在王城的薄瑾修等人順利匯合。
南宮無月看着跟在薄瑾修身後的三人，眼神微微一變。
從這三人的氣息中，他就能辯出他們的身手絕對不弱於自己。
其中兩人受傷，一人重傷，一人輕傷。
“川和凜都受了上，無法再行動，城你帶着他們兩人離開。”
薄瑾修說完，看了眼姜燦和南宮無月問道：“你們兩個怎麼樣？”
“放心，好着呢。”姜燦擡手捶捶自己肩膀，又轉頭看南宮無月，“你那邊應該對上的是白使，你還行吧？”
“一點輕傷，無礙。”南宮無月左右看看，說，“我和姜燦去研究所，瑾修你就做你的事情去吧。”
“嗯。”
薄瑾修點頭，他原本就是這樣打算的，“不管事情成與不成，都要儘快離開，大家各自行動，不必匯合了。”
他們幾個都是身手過人的人，單獨行動反而比集合等人要來得方便。
幾人商量完就散開各自行動，城凜川三人先走，薄瑾修隨後離開進了王城，南宮無月和姜燦則趁着天黑溜進了研究所。
估計莊慕虞如何也沒有想到今晚還會有人光臨他的地盤，所以並沒有嚴加防守，甚至比起半個小時前的那場陣仗，這會兒的防守要鬆懈許多。
南宮無月和姜燦的身手自然不必多說，兩人很輕易就摸了進去。
“分頭行動，我去找他們藏在這裏的試驗品，你去找莊右司。”南宮無月壓低聲音道。
姜燦點頭，兩人一左一右分開。
莊右司的所在並不難找，他受了重傷，如果莊慕虞不想他死的話，這會兒應該在給他治療纔對。
所以那裏消毒水的味道重，並且燈火亮堂，應該就是那裏沒錯了。
不過姜燦沒想到的是，他這一找不僅找到了莊右司，竟然連莊慕虞也找到了。
而且皇甫執藥也在。
姜燦不敢輕易亂闖，只好躲在屋頂，從窗戶口像蝙蝠一樣倒掛下來，只露出一個腦袋兩只眼睛，偷偷看着屋裏的情況。
屋子裏，皇甫執藥似乎正在幫莊右司包紮傷口。
只是那包紮的手法，卻連姜燦這個外行的人都看出來很是不對勁。
似乎不止是幫他止血，更像是在折磨他似的，每處理一次傷口，都能看見皇甫執藥臉上的不忍，以及莊右司的僵硬和痛呼。
莊慕虞站在旁邊，像看案板上的鹹魚一樣看着莊右司，眼睛裏沒有絲毫溫度：“說，你爲什麼要這麼做？”
“哥哥不是明知故問嗎？我要幫阿籬離開。”莊右司蒼白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聲音沙啞着道。
莊慕虞脣角微微一狠，這是他發怒前的徵兆，他壓抑着自己滿腔的怒火，冷聲問道：“你什麼時候和薄瑾修勾結上的？”
皇甫執藥就在這個時候用了點力，莊右司立刻痛呼出聲，熬過了這一輪的折磨之後，他才喘着粗氣道：“就……前不久，薄書遠聯繫我，我……我就答應了。”
“只有薄書遠嗎？”莊慕虞問道，“那麼他又是從哪裏和薄瑾修聯絡的？”
“我……不知道。”莊右司梗着脖子回答。
莊慕虞眼神一狠，氣急反笑：“好吧，這個問題暫且不討論，我還有一點挺奇怪的，你既然決定幫顧籬落逃走，爲什麼自己還要留下？”
以莊右司的身手，他其實完全用不着薄書遠橫叉一槓，自己帶着顧籬落，或許還能跑得更遠一些。
就算受傷，就算跑不出去，像今天這樣跟顧籬落站在一起，也能被薄瑾修給救走，不至於傷成現在這樣。
可他爲什麼又要留下呢？
莊右司望着莊慕虞，閉了閉眼道：“因爲你是我哥。”
“呵，這會兒知道我是你哥了？”莊慕虞簡直快被他給氣死了，“那你有沒有想過，你放走顧籬落，你哥我在王那裏會面對怎麼樣的懲罰？”
“所以我留下了。”莊右司接過他的話道，“要罰，我替你罰，要死，我陪你一起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