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沉嶼不知道什麼時候來的。
莊眠視線與他隔空相撞,無聲望着對方。
空氣彷彿在這一秒凝滯,周遭的觥籌交錯、笑語寒暄,都淪爲了虛擬的背景。
臺上,鍾老爺子的聲音依舊洪亮。除了那樁突如其來的婚事,他更拋下另一枚重磅籌碼,宣佈要正式收莊眠爲鍾家養女。
滿堂賓客皆是人精,頃刻便洞悉了鍾家的深意。這是在爲莊眠鍍金,爲她重塑一個配得上鍾家二公子的高貴身份。
畢竟,未來的鐘家少奶奶不能僅有一個名分,她必須擁有獨立且穩固的地位。
鍾家養女和鍾家少奶奶,同屬鍾家,含義卻是雲泥之別。
養女嫁給自家公子,不算飛上枝頭變鳳凰,而是青梅竹馬的強強聯合,是一段足以寫入佳話的、光耀門楣的美談。
二人生活的環境、接受的教育、見識的世面……大差不差。
莊眠站在原地,感到兩道視線如實質般烙在自己身上,一道來自身旁風光霽月的鐘景淮,另一道,則來自不遠處那個她再熟悉不過的男人。
莊眠本能地往前邁一步,鍾景淮忽地叫住她:“小眠。”
莊眠回頭看他。
“抱歉。我沒想到爺爺會突然宣佈。他太滿意你了,有些心急。”鍾景淮稍微彎下腰,靠近她安撫道,“我明白你很意外,但眼下已成定局,我們至少需要把今晚的場面應付過去。我保證,不會訂婚,只是權宜之計。等風頭過去,我們再找個合適的時機對外說明,取消婚約,好嗎?”
莊眠冷靜下來。
在名流雲集的晚宴上,公然讓鍾家下不來臺,絕不是明智之舉。
鍾老爺子在衆人的簇擁中走下主臺,賓客們紛紛上前道賀。
很快,陸續有人過來祝賀莊眠和鍾景淮,莊眠扭頭再去看剛剛的方向,謝沉嶼已經不在了。
見狀,邱攬月難掩驚詫:“鍾景淮和莊眠?”
“這有什麼好稀奇?”楊畫緹晃着香檳杯,語氣了然,“景淮帶莊眠進鍾家,日久生情不是很正常?”
楊珺寧看着楊畫緹,笑了一下:“我還以爲你和景淮兩情相悅呢,現在看來是雙方都沒有想法。”
楊畫緹神情疏淡:“他喜歡的不過是我的畫。我們要真是兩情相悅,哪裏還輪得到別人?”
“沉嶼哥?”邱攬月最先發現謝沉嶼,心底一陣接一陣的驚訝。
楊畫緹馬上順着她的視線望過去,看見謝沉嶼同樣意外:“以前誰請他參加宴會都不來,最近倒是經常能看見他。”
因爲他前女友在吧。邱攬月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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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的面子都不給的謝公子,很反常地出現在了鍾家的晚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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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太過於矚目,一出現就吸引了衆人的視線。
手工定製的西裝工整精貴,暗紅色的莨苕葉紋飾領帶系得漂亮整潔,英式優雅將他身上冷峻鋒利柔化幾分,儼然是落拓瀟灑的貴公子。
立即有人上前套近乎,謝沉嶼目不斜視地路過,眼風都沒停留一秒。
莊眠遊刃有餘地應付道喜的賓客,面容染上淺淡的笑意,模樣光彩熠熠,搖曳生姿。
“這位是我未婚妻,莊眠。”鍾景淮臉上掛着斯文笑容,正在跟林安歌的大哥說話。
驀地,近處傳來一聲清晰的:“謝先生。”
林大哥聞言,舉着紅酒轉身,熟絡地招呼:“阿嶼,有段時間沒看見你了。”
他的妻子是白家人,細論起來,林家與謝沉嶼也算沾親帶故。
莊眠聞聲側眸,不期然撞進謝沉嶼深邃的黑眸裏。他神情疏淡,俊美的臉上看不出情緒。
她正在和一位貴婦人打招呼,禮節性伸出的手,就這麼錯愕地停滯在半空。
謝沉嶼極其自然地一把握住她的手,垂眸睨她,聲音散漫正經:“莊小姐看着眼熟。”
“……”
他力道不輕,掌心滾燙,莊眠整只手都麻了。
鍾景淮不動聲色地看了眼莊眠,轉而看向謝沉嶼,清雋斯文的模樣無甚變化,笑着道:“謝總貴人多忘事,你以前見過小眠,覺得眼熟也是自然。”
謝沉嶼並未立即鬆手,指腹在她手背若有似無地摩挲了兩下才慢放開,語氣輕慢:“是麼。看來莊小姐令人過目難忘。”
莊眠順勢收回手,指尖蜷縮,不自覺地捏緊了手中的香檳杯。酒杯壁面的霧汽凝結成水珠,慢慢滲透進她掌心,頓生細密寒意。
旁邊的鐘家二叔道:“謝先生說笑了,滬城名流如雲,小眠不過是尋常之輩,怎敢勞您掛齒。”
“尋常之輩?”謝沉嶼輕嗤一聲,眼神滑過莊眠精緻豔絕的臉龐,直白又銳冷,“能得到鍾老爺子親口讚揚,在今晚獨佔鰲頭的,若還是尋常之輩,那鍾家的門檻,未免也太讓人失望了。”
這話看似是在挑剔鍾家,實則將莊眠擡到了另一個截然不同的高度。
她不是憑藉鍾家才發光,而是她的出衆配得上世上所有的讚譽。
此言一出,鍾二叔表情僵硬了兩分。
“門檻高低,取決於來者是誰。對於值得的人,鍾家的大門永遠敞開。”鍾景淮接過話,目光平和地同謝沉嶼對視,“倒是謝總今日紆尊降貴,才真是讓我鍾家蓬蓽生輝。”
莊眠注視着謝沉嶼的領帶,不合時宜地心生感嘆。
白天她送他領帶的時候,完全沒想到晚上就能親眼看到上身效果。
她眼光還不錯,他系這個領帶確實很好看。當然,他長得過分英俊帥氣,穿什麼都好看。
——不穿也好看。
念頭一出,莊眠急忙剎住車。
最近老是和謝沉嶼在一起廝混,她都開始不正經了。
在如此正經的場合,在謝沉嶼得知她和鍾景淮婚事的擔憂情緒下,她還能分出心思亂想……
一個穿馬甲的侍應生朝他們走過來:“鍾總,鍾老先生有事找您,請您和莊眠小姐過去一趟。”
“我和小眠還有事,謝總請便。”鍾景淮微笑着同謝沉嶼說,當着他面將莊眠帶走。
莊眠看了謝沉嶼一眼,眼神示意:等會兒我去找你。
莊眠被鍾老爺子叫走,謝沉嶼視線隨着她身影移動,看着她和鍾景淮一齊離開。
楊畫緹望着這邊,目光與鍾景淮交匯,在宴會廳的衣香鬢影中,靜默對視幾秒。
“怎麼感覺謝先生對莊眠有意思?”楊珺寧陷入沉思,驀地開口。
“不可能。”楊畫緹收回視線,斬釘截鐵地否決,“謝沉嶼心裏裝的人是他前女友。”
“傻妹妹,那都是多少年前的老黃曆了。”楊珺寧看着楊畫緹,語氣溫和地一針見血,“男人如果真對誰念念不忘,怎麼可能輕易放手?更何況是謝先生這樣的,他倘若不願意,誰能逼他分手?”
邱攬月接完電話回來,聞言,舉着手機給她們看照片:“你們還沒看羣消息吧?有人爆料,莊眠就是沉嶼哥的神祕前女友。現在羣裏都炸開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