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沉嶼沒回答,只是將西服外套墊在座椅,摁她坐下:“等着。”
等什麼?
莊眠望着他頎長挺拔的身影,百感茫然。
屁股下是男人面料精貴舒適的西服,他人雖然走了,空氣中卻還漂浮着他身上特有的冷冽氣息。
雍貴深沉的木質香,淡淡的神祕,存在感強烈。
像冬春之交,枝頭冒出的第一點新綠,從她心房蔓延生長。
她的身體,似乎總是對他的一切格外敏感。
彷彿深深刻進了骨子。
謝沉嶼回來得很快,手裏拿着一杯熱水。莊眠看着他,說不出拒絕的話,她渴得喉嚨乾燥,都要冒煙了。
“謝謝。”
溫潤的熱水從口腔流淌進體內,簡直像在沙漠中遇到一片綠洲,重獲新生。
莊眠擡頭看男人,他身量極高,穿着剪裁考究的黑色襯衣西褲,滿身都是權勢滋養的尊貴鬆弛,無論在哪裏都十分引人注目。
她清了清嗓子,開口道:“我自己真的可以,你回去吧,醫院這地方也不適合你待。”
“怎麼不合適?”謝沉嶼聲調散漫,“難不成我是鬼,在這兒會嚇到人?”
醫院的椅子不高,他在她身旁坐下,一雙長腿有些無處安放,瞧着可奇怪了。
莊眠看了看他的腿,又低頭喝了兩口溫水。
現在距離她掛掉電話,也就半個小時而已。
過去只知道他神通廣大,倒是不清楚他還會閃現。
吊瓶裏的藥液一滴滴往下墜,謝沉嶼安若泰山,身軀往後一靠,姿態閒適慵懶,絲毫沒有要走的意思。
莊眠掌心捧着紙杯,熱度傳遞到她皮膚上,十分溫暖。
“我們聊聊吧。”
謝沉嶼懶懶地撩眼皮:“嗯?”
“雖然沒有那種關係,我們還是校友,但錯誤過去就過去了。”莊眠字斟句酌說,“沒必要爲了以前的錯誤而浪費現在的時間。而且,你應該也很忙。”
錯誤。
謝沉嶼敏銳捕捉到她的用詞。
和他在一起的那段時間,在她看來就是個徹頭徹尾的錯誤。
沒有一點可留戀的餘地,令她十分煩惱。所以她恨不得離他遠遠的,對他客氣又生分。
謝沉嶼眼神微沉,目光不明地落在她臉上:“怎麼,怕鍾景淮吃醋?”
莊眠擡睫對上他的視線,沒否認也沒承認。
“他倒是正確。”謝沉嶼薄脣輕扯,話裏嘲諷意味濃郁,“心大到連自己女人生病都不露面。”
“我沒告訴他。”莊眠渾然不在乎,她低頭瞥一眼屁股下的外套,“外套多少錢,我轉給你。時間不早了,你還是回去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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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沉嶼直勾勾盯着她的眼睛,語調若有似無夾着絲輕佻:“以爲我專程來醫院看你?”
“沒有。”莊眠揣着場面話,“你應該是正好路過,熱心腸幫我撿耳機。”
謝沉嶼倏地笑了,哂道:“我閒得慌啊,沒事路過醫院還進來逛一圈。”
你難道不閒嗎?
莊眠沒力氣和他掰扯,低頭把杯子裏的水喝光。
反正對於桀驁不馴的謝大少來說,全世界都圍着他轉,她說得再多也沒用。
更何況,以他惡劣的性子,她越讓他走,他恐怕越要留下。
一瓶吊水滴完,護士過來更換,瞧見她身邊的男人怔了怔。
個高腿長,氣場強大,一身高不可攀的矜貴,天生就和別人不在一個圖層。
護士動作熟練地換好吊瓶,笑眯眯衝莊眠道:“男朋友來啦。”
莊眠生病大腦有些遲鈍,還沒來得及反駁他們的關係,護士又對謝沉嶼說:“你女朋友血管比一般人細,注意看着點,防止回血。”
“嗯,我一直看着她。”男人神情平靜,沒有否認,淡漠正經地應下來。
莊眠手指不自覺地捏緊紙杯,心臟有一瞬間像是被什麼輕輕拉扯了一下。
她不懂謝沉嶼爲什麼會來,可他就是來了。
或許是身畔男人的氣息太過於熟悉,給她帶來莫大的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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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或許是生病的原因,她覺得自己體內的脆弱情緒被放大,胸腔滋生一抹酸澀。
護士離開前,忍不住多了幾眼他們,俊男靚女光是坐在一起就非常美好,叫人賞心悅目。
鄰座的小女孩打完點滴,牽着媽媽的手離開了。輸液區安靜下來,只剩下點滴落下的細微聲響。
莊眠頭暈得厲害,眼皮也開始打架,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謝沉嶼懶洋洋地挨着椅背,垂着眼,單手在手機屏幕敲着字,不知在和誰發消息。
莊眠瘋狂打哈欠,眼角洇着漣漣淚霧,視線模糊不清。
她使勁眨眼睛,視野好不容易清晰,就冷不丁撞上男人鋒銳微冷的黑眸。
謝沉嶼眉梢意味深長地挑起,嗓音含笑:“爲了看我這麼努力啊。”
莊眠有些無語:“我只是犯困,眼睛睜不開。”
沒有看你,更沒有向你拋妹眼。
“眨眼補充睡眠,你家的祖傳偏方?”謝大少的口吻一如當年傲慢,拽得不行,“犯困就睡。”
聽着他熟悉的語氣,莊眠忽然更加乏困了,眼皮猶如千斤錘,沉重不已。
她瞄一眼吊瓶,還有許多,遂禮貌地請求:“那麻煩你幫我看着藥水。”
“我在這,總不會讓你出事。”謝沉嶼垂眸看着手機,沒看她。
莊眠實在太困了,沒過一會兒便睡着了。
她靠在那張狹窄的座椅上,腦袋不受控制地歪向一邊,睡得深沉,脖頸漸漸支撐不住,直直地往下墜。
謝沉嶼視線從手機移開,靜靜地注視着她。
在她的腦袋即將往下跌時,寬大幹燥的手掌托住,輕緩地攬過來。
男人的襯衫面料微涼光滑,莊眠滾燙的面頰貼上去,感到一種難以言喻的舒適。
她靠在他溫熱結實的胸膛裏,熟悉的氣息、熟悉的觸感、熟悉的呼吸節奏……今晚所有的熟悉感,在這一刻直達頂峯。
她睡得更沉了。
謝沉嶼大掌扣着她後腦勺,始終沒有鬆開。
莊眠被帶入他懷中,柔軟的身體被男人高大的身形包裹住,帶着一陣陣佑人沉淪的幽香。
撲到了他鼻腔。
那淡香像是玫瑰百合的花香,又像是高貴清雅的女士香水。
但謝沉嶼知道,都不是。
那是莊眠身體自帶的淡柔香味。
誰都無法復刻。
謝沉嶼喉嚨有些發癢,目光膠在她臉上,幾秒後,才剋制地移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