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硯森反覆瀏覽宋禧那些年的就診資料。
看她從他安排的十幾名心理醫生和傅關月提供的信息裏不同之處。
當年爆炸案發生後,他昏迷了半年,醒來後宋禧已經出國,還患上了後遺症。
第一位醫生跟她溝通,得出的結論是:
患者離開爆炸案發生地是好事,她精神敏感,不適合看到和爆炸案相關的人合物;每次一提到哥哥,患者就會回想起當日發生的災難,精神狀態很不好,不建議和她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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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硯森自是不信,宋禧雖然跟他斷絕關係,不至於連哥哥都不想看見。
但換了一個又一個醫生,每次提起他,她的狀態都不好。
原來,妹妹那句“沒有他反而過得更好”的話語並非賭氣。
他要送她出國,她就立馬反悔和他在一起的話,這讓他覺得送她出國是一件正確的好事。
宋禧不懂得“代價”二字,敢和他上牀,卻害怕別人知曉。
年齡擺在那兒,她尚且年幼,他不能自私,得以她爲先。
不然,她只會更加悔恨,甚至怨恨他當初爲什麼不拒絕她。
事實證明,他確實沒想錯。
他把她養得太健康,太沒有後顧之憂。她不懂得他將她親手養大,又將她摁在身下接吻中間那段時間飽受的道德折磨。
他是她哥哥。
一旦她醒悟回來,她第一個拋棄的就是他。在她心裏,誰都沒有宋韞玉重要。
到那時候,他又能怎麼辦呢?
他連她受點傷都不願意,又怎麼捨得逼迫她別選宋韞玉,選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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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最後還是哥哥身份最穩妥,他送她出國,如果她反悔了,那還能做回哥哥。
是哥哥,就不用她做選擇、再遠的距離,他也有辦法到她身邊。
倘若到時候她還願意和他在一起。他也可以在將她送離是非之地的時候,默默處理一切。
趙老夫人那日的痛罵依稀在耳畔,趙硯森想象不出來,勾飲他的帽子要是扣在宋禧頭上,她該有多傷心難過。
她肯定會很自責,責怪自己連累了姑姑。
種種內在外在因素,使得他爲保護她、爲託舉她安排她出國。
可到頭來,卻由於種種不可控事件,他們越走越遠。
他守住哥哥的身份,以爲是免罪金牌,卻不想一腳踏入沼澤之地,金牌變成了致他於死地的負重。
趙硯森怎麼都料不到他對宋禧的影響這麼深。
不是實驗室爆炸讓她產生後遺症,是他。
他這些年爲了她的病情而一味隱忍不出現在她面前又算什麼?
他甚至心裏介意過,介意她在他出事之後一次都沒有來看他、介意她因爲實驗室爆炸連他的名字都不想聽見、介意她能正常和其他男人交往談戀愛、介意她真的說決裂就決裂四年以來一次都沒想起過他、介意她幡然醒悟依舊可以跟他做兄妹……但他仍然沒辦法放下她,更做不到責怪她。
她是他生命裏全部的牽絆。
趙硯森極少這樣剋制不住情緒。
書房近乎陷入死寂,空氣幾乎僵滯。明明室內氣溫舒適,他卻如墮冰窟,渾身發冷。
原來他並不能做回純粹的兄長,他騙了自己,他其實非常渴望地、迫切地,和她在一起。
妹妹病得不輕,他亦病入膏肓。
*
飛機落地肯尼迪國際機場,宋禧直接前往曼哈頓中城的公寓,這個雲端豪宅是以前哥哥帶她到紐約談工作,見她喜歡讓她挑了喜歡的樓層專門買給她的。
除了不喜歡她,趙硯森哪兒都好。
或者說,以目前的形勢來說,他不喜歡她也屬於好的範疇裏。
宋禧睡了沉沉的一覺,再次醒來已經是第二天中午。她捯飭完自己,正琢磨吃什麼,製藥外企的總裁聽說她到美國了,邀請她共進午餐。
製藥外企以創新藥研發和商業化爲主,與晨興類似,宋禧沒其他安排,便應允,順道聊一聊工作。
西餐廳暢談,填飽肚子,跟維吉尼亞約的時間也差不多到了。
宋禧走到醫生診室門外,祕書領她進去,用英文微笑道:“宋小姐回國後氣色好了很多。”
“根在祖國,回去心就安定了。”宋禧笑着籠統回覆。
診室門一開,裏面的維吉尼亞看到她,微笑着起身打招呼:“來了,請坐。”
“維吉尼亞。”宋禧雙脣翹起禮貌溫和的笑弧,落座在柔軟的沙發上。
“狀態好了很多,回國對你的幫助很大。”維吉尼亞說。
“我最大的天敵,是我自己。”宋禧指腹摩挲着手腕的紅寶石手鍊,眉眼的愁緒幻化爲輕鬆笑意。
“不是所有事都非要放下,放不下就不放了,不擁有就不擁有,不執着、坦然地面對失去,人生的負擔會輕鬆許多。”
“中國那句古話,得之我幸,失之我命?”維吉尼亞說。
“是。”宋禧侃侃而談,“沒想到你對這個也有了解。”
“那我們現在來談談你的後遺症,回去還會做噩夢嗎?”
“偶爾,不過已經在逐漸減少了。”當她能放趙硯森走,不再用所謂妹妹的身份捆綁他的自由,那她也能重獲新生。
維吉尼亞平時需要引導,宋禧纔會多講些話,今天她只需要安靜做個聆聽者。
臨近結束,維吉尼亞試探着問:“救你的那個人,還不願意見他?”
“已經見着了。”
宋禧神情不變,笑着說,“這是我最後一次問診,維吉尼亞。”
維吉尼亞看得出她心中的鬱結已散,擁有更廣闊無垠的未來,溫笑着與她道別。
宋禧孑然一身輕,不急着回去。她到酒吧坐了兩個小時,看來來往往的客人,看舞池裏的羣魔亂舞,看借酒消愁的失戀者……她點的酒度數不高,不至於讓她醉,可以清醒地拒絕上前搭訕的人。
宋禧離開酒吧,回到公寓,才後知後覺地感到神智不清。
甫一踏進客廳,她就像被點了穴一樣,愣在原地。
水晶茶几擺着一疊文件,U型沙發上坐着一個男人,他半邊臉籠在陰影裏,辨不太清具體情緒。
平日高大挺拔的身影,此刻散發着頹唐和落寞。
宋禧迅速眨了眨長睫,確定不是幻覺,叫了聲:“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