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畫面,跟莊眠記憶中的某個片段非常相似。
她的思緒被拽回高二那一年。
那時謝沉嶼已經畢業出國,而莊眠還留在學校,過着循規蹈矩的生活。
在校內,她恢復了獨來獨往的狀態,每週照例回一次鍾家。
生活除了學習,幾乎再無其他。
他們雖然有聯繫方式,但謝沉嶼還在滬城的時候,兩人就聊得不多。只有在學校碰面,纔會多說幾句話。
謝沉嶼出國後,莊眠和他幾乎是斷了聯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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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眠以爲他們會漸行漸遠,恢復最初的陌路人狀態,可她收到了謝沉嶼的來信。
中秋節那天,莊眠在鍾家過得小心翼翼,儘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生怕一不小心就惹來是非。
她沉默地扮演着透明人,卻依然避免不了被人指指點點,說她不懂禮數畏首畏尾,上不了檯面。
晚上獨自回房間,莊眠坐在書桌前寫作業時,手機屏幕驀然亮起,打破了死氣沉沉的氛圍。
她打開手機查看,發現是謝沉嶼的消息。
謝沉嶼:「最近有空嗎?」
看到這句話,莊眠的心尖微微跳動。
莊眠:「有,怎麼了?」
謝沉嶼:「見面說。明天上午九點。」
莊眠不清楚他的意圖,猶豫不決時,謝沉嶼又發來消息:「行不行?」
思忖片刻,莊眠最終還是回了兩個字:「可以。」
那年中秋連着下了兩天雨,整個城市都籠罩在朦朧的雨霧中,枯黃的梧桐葉飄零落在街道。
謝沉嶼原本說要來接她,但被莊眠拒絕了,她提議在以前常去的那家麻辣燙店門口見面。
第二天清晨,莊眠和鍾景淮說一聲就出門了。
她戴着白色有線耳機,聽着外語課文,手持一把雨傘走到店門口的時候,謝沉嶼已經到了。
他個子高,身上是鬆鬆垮垮的T恤運動褲,很隨性懶散,在細雨氤氳的世界裏格外耀眼奪目。
她一眼就看見了他。
距離他們上一次見面,已經過去了三四個月。
謝沉嶼瞧見她,眉尾微微上挑:“長個兒了。”
雨水順着傘面滑落,形成一道透明的水幕。莊眠仰頭看着他,以兩人的身高差,她很難相信這個判斷。
“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沒事就不能找你了?”謝沉嶼嗓音懶洋洋的。
莊眠不語。
謝沉嶼習以爲常,自然地接過話:“走吧,帶你去看電影。”
兩人到了一棟隱匿於梧桐樹影裏的花園老洋房,莊眠對這裏並不陌生,謝沉嶼還在國際高中時,他就帶她來過幾次。
那段日子他將她安置在二樓安靜的書房裏學習,讓傭人伺候她,而他則在隔壁和朋友聚。
因爲怕她覺得不自在,每次老洋房總會有別人在場。
這次也不例外。
白清嘉手裏牽着只西施犬,杏眼明亮瑩潤,好奇地打量着莊眠:“表哥,這位姐姐是?”
“問這麼多。”謝沉嶼瞥她一眼,“作業寫完了?”
一提到作業,白清嘉立刻像被霜打過的茄子,神情懨懨:“沒有……我回去寫作業了。”
“回來。”謝沉嶼叫住她,語氣放緩了些,“留下來一起看電影。這兒有好吃的,沒人管你。”
白清嘉眼睛璨亮,立時歡快地答應:“好呀好呀!”
私人影院空間偌大,環境光線昏暗,只有熒幕上投射出的光影在流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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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清嘉親暱地握住莊眠的胳膊,把她拉到中間的位置:“姐姐,我們坐這裏吧!我可不敢挨着表哥坐,他嫌我話多,一會兒又該懟我了。”
莊眠沒意見,坐了下來。白清嘉坐在她左手邊,興奮地晃着小腿。
而謝沉嶼姿態懶懶散散,隨意地靠進她右手邊的沙發裏。
電影選的是瘋狂動物城,白清嘉管不住嘴巴,想跟莊眠說話,但礙於謝沉嶼的威嚴,只能乖乖閉上嘴。
莊眠清楚外向活潑的人更招人喜歡,但她天性喜靜,享受這種不必強求交流的默契。
傭人輕手輕腳送來飲料和零食,不敢打擾他們觀影。
電影結束後,三人一起吃午飯,下午又一起玩遊戲。臨近傍晚,莊眠準備回去。
謝沉嶼知道莊眠不願意他開車送她,便陪她走到路邊,幫她攔了一輛出租車。
拉開後座車門,謝沉嶼手掌護在門框頂上,莊眠道了聲謝,俯身坐進車內。
謝沉嶼沒立即關車門,彎下腰,低頭看着車裏的她。
“明天還有空麼。”
莊眠擡睫望向他,清絕眉眼染上幾分疑惑。
“那小祖宗非要去迪士尼,吵着要找個伴。”謝沉嶼眼眸漆黑桀亮,扯了下脣角,“幫個忙唄。”
莊眠的視線落在他面容停留幾秒,點了點頭,字句清晰:“明天有。”
……
打那之後,逢年過節謝沉嶼回來,都會找她。
有時候是白清嘉要人陪,有時候是西施犬生病,有時候什麼也沒有,只是他覺得一個人吃飯沒意思,要她陪他吃飯。
莊眠雖然沒談過戀愛,對感情也一知半解,但她不傻。謝沉嶼走到哪裏都衆星捧月,怎麼可能缺人陪他吃飯。
謊言明顯拙劣,而他偏偏又毫無遮掩的意思。明目張膽地告訴人,他就是在說謊怎麼了。
至於謝沉嶼是發善心,對每個人都這樣,還是只對她……莊眠並不清楚。
直到兩人談戀愛,莊眠才真正明白。
*
夜闌人靜,莊眠靜靜地和謝沉嶼對視,聽着電話那端細微的風聲,心上波紋似乎也隨之泛起漣漪。
認識莊眠的人總說,她年少時沉默寡言,世界是寂靜無聲的。
而謝沉嶼是語言,她的全部語言。
中秋的月亮高高懸掛在潑墨般的夜幕上,圓滿而明亮,宛如一只溫潤的白玉盤。
莊眠望着樓下熟悉的男人,沒有作聲。
謝沉嶼也不催促,擡頭看了她片刻,說:“知道你怎麼也看不夠。聽話,先回去睡覺,下次再看。”
莊眠一動不動。
“怎麼。”謝沉嶼笑,“看到我,捨不得睡了?”
莊眠纖長濃密的睫毛眨了下,問:“已經很晚了,你還不回去嗎?”
話音落下,謝沉嶼眸底的笑意斂散,冷哼一聲:“你就只關心我什麼時候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