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驟然生了變故。
卻沒有讓人措手不及。
康熙帝似乎早就開始準備了，這一日只不過是終於到來了。
自從上次太皇太后病重開始，康熙帝心中就知道，遲早會有今日。
太皇太后常用的太醫都在，又把太醫院的太醫都請了過來。
衆位太醫連番診治，最終的結果就是都跪在了外頭聽吩咐。
康熙帝面色沉重的坐在太皇太后牀邊，一旁的皇太后拿着帕子抹眼淚。
“別哭，哀家還沒死呢……”
太皇太后掀眼皮就看到皇太后正哭的如火如荼的，心裏有些好氣又好笑。
她這個侄女自己是護着一輩子了，可到底還是對不起她了，自己要先走了。
她在大清朝也就沒有親人了。
太皇太后轉念一想，她都要死了，還管這些做什麼？
各人有各人的緣分，她只要把後事交代好就行了。
“老祖宗，您好點了嗎？剛剛嚇了孫兒一跳，心都要出來了。”
康熙帝上前握着太皇太后的手，眼中的淚水就要滾落下來。
“皇帝別哭，你皇額娘性子弱，若是看到你哭，她心裏不定多難受呢，你是皇帝，哀家知道你也想哭，可你不能，你要撐着這大清的天。天哭了還得了嗎？”
康熙帝淚困在眼中沒有落下，他覺得自己眼前都模糊了。
太皇太后所說的東西實在太過沉重了，但他卻明白，這就是他的命。
“老祖宗，孫兒沒有哭。”
太皇太后欣慰的點頭：“是啊，你不能哭。你小時候哀家就教導你，這世界上，最懦弱的就是哭泣了，它根本解決不了一點問題，若是哭能解決問題，哀家日日哭，從早哭到晚也要哭。可不能，哀家從草原過來，在這大清舉步維艱，若是只會哭，大清的江山早就完了。”
“太皇太后，大清的江山能有今日，您功不可沒，您的功勳是要寫在大清史冊上的！”
康熙帝並不是寬慰太皇太后，而是他心中是真的這樣想的。
明明太皇太后的心胸可以當女帝，可她沒有，她守着後宮的一畝三分地，帶了兩位帝王，她嘔心瀝血的爲兩位帝王鋪路，這纔有了今日的一切。
愛新覺羅氏的列祖列宗都應該感謝這位偉大的太皇太后。
“哀家老了，也終於是活到頭了。皇帝，哀家要求你堅強，可有時候又覺得自己太無情了。哀家看不到你的傷心，難過，看不到你的不好的時候。哀家只想看到自己想看到的。所以你可能會覺得哀家太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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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帝臉面搖頭，脣扯了扯：“沒有，孫兒怎麼能怪您？”
太皇太后反手握着康熙帝的手：“是啊，皇帝你不能怪哀家！哀家是個女人啊！得不到男人的寵愛，只能努力的養着兒子，得不到兒子的尊重，只能努力的像讓他更好，可哀家得到的都是怨恨。這些你肯定也知道。所以他走了，你皇阿瑪跟他老子一樣，從來沒有選擇過哀家。”
康熙帝的身子抖了抖：“老祖宗不要傷心，孫兒陪着您。”
太皇太后慈愛的笑了笑：“你是個好孩子，哀家一直都知道的。只是哀家太嚴格了，總希望你成爲一個賢明的君王纔不負當初我對着科爾沁發的誓言。你沒有讓哀家失望，你選擇德貴妃放棄哀家，哀家不怪你。”
太皇太后的聲音格外的平靜，彷彿經歷過男人，兒子的背叛，輪到孫子的時候終於是想開了，也看淡了。
“孫兒沒有想放棄您，也沒有不聽您的話。老祖宗您不能放孫兒一個人在這裏。”
康熙帝緊緊抓着太皇太后的手，彷彿生怕他只要一鬆手就會抓不住太皇太后。
“哀家知道，你選擇了烏雅氏並沒有錯，你不過是選了一個你喜歡的人，想接下來的日子能有些人氣罷了。哀家很高興，如果你選擇了哀家，哀家纔會死不瞑目了。”
太皇太后的神情十分安詳，彷彿這件事情她已經想了很久，也盤算了很久。
“孫兒是沒有心的，孫兒看的是大清的未來，烏雅家雖然有能力，但沒有野心，很適合代替其他家族，這樣太子纔不會被架空，能安心成爲下一任的皇帝。老祖宗您放心，大清的江山在孫兒這裏毀不了。”
康熙帝努力的想跟太皇太后解釋清楚他並非是色令智昏。
再說就德宛之前那副樣子，怎麼可能跟色有關係。
頂多算是清秀，也就是這幾年養的好了，纔看出一點姿色來。
太皇太后眼中有一點不易察覺的失望來，她語氣有些惆悵道：“你是帝王，哀家知道帝王都是薄情的。可當哀家看到你對烏雅氏那樣不同，竟然也能說出這樣冰冷的話來，哀家心中並不高興。”
康熙帝頓住了，他不明白了。
太皇太后難道是想看他跟順治帝一樣？爲了一個女人要死要活的，最終落到出家的境地纔會滿意嗎？
可太皇太后不是以教育出順治帝這樣的皇帝爲恥辱的嗎？
太皇太后也沒有指望康熙帝能一下子明白什麼，她只是嘆氣道：“你想的不錯，你皇阿瑪身爲一個皇帝，哀家是沒有把他教育好。可他卻知道自己是一個人，他選擇了遵從人的所有冷暖，哀家雖然恨他不爭氣，卻不怪他選擇了成爲有人味兒的人。”
“老祖宗是覺得孫兒太過冷酷無情了嗎？”
康熙帝雖然是詢問，可他或許已經在心中問過自己千百次了吧。
他不得不承認，自己就是一個冷情的人，無法給自己或者任何人以熱情，溫暖這些。
他選擇了大清朝，勢必會成爲和他皇阿瑪不同的人。
所以他的解釋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哀家一方面希望你能成爲千古一帝，那樣旁人會說哀家終於教導出一個出色的帝王，這一生也算值了。可私心裏，哀家希望你能成爲一個有感情的人，而不是只爲了計謀籌劃而做這一切。不過哀家看到……看到你對待烏雅氏不同，哀家知道你還是嚮往平凡人的生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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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祖宗。”
“這樣就夠了，夠了……”
太皇太后漸漸沒了聲音，也沒了呼吸，只剩下慈寧宮此起彼伏的哭泣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