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才該死!奴才這就去燒火!”
寧澤濤害怕極了,怕捱打,也被打怕了。
小小的身子上頭都是疤痕,每一個疤痕都是一個教訓。
“你很怕孤嗎?”
胤礽抿着脣,低頭看着寧澤濤,彷彿有些受傷。
他語氣已經十分溫柔了,可還是覺得寧澤濤怕他。
“沒,沒有。”
寧澤濤是怕的,那種怕來自骨子裏,他已經屈從了。
靈魂被這個金碧輝煌的宮城給打上了卑踐的烙印,他已經開始自認低人一等了。
“你識字,對嗎?”
胤礽似乎故意忽略了寧澤濤語氣之中的顫抖,而是溫和的繼續問。
寧澤濤不知道胤礽是什麼意思,難道他是不能識字的嗎?
難道太子要用這個藉口責罰自己嗎?
他害怕。
一旁的何柱冷聲對着寧澤濤呵斥道:“太子殿下問你話呢,爲什麼不回答?太無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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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澤濤身子一縮,跪在地上,十分低聲道:“奴才會……”
他好害怕,連胤礽說了什麼都不知道。
等回過神來,就聽到廚房裏的廚子眼中帶着豔羨,嘴上也討好道:“太子殿下讓你去書房伺候筆墨呢!寧澤濤,你可是從我這裏出去的!日後發達了可不能忘了我!不能忘本!”
寧澤濤傻傻的聽着對方的話,他腦子都不敢轉動了。
什麼去書房伺候筆墨?什麼啊……
第二天當他被帶到胤礽的書房的時候,他整個人都還沉浸在不敢置信之中。
當然更多的是害怕,怕自己做的不好,怕胤礽不滿意自己,怕被打,怕活不了。
他怕的太多了,彷彿他的生命之中除了怕,就是怕,再無其他了。
他無力喜歡,無力討厭,無力更多,只有能力害怕了。
這種感覺很可怕,像是溺水,不斷的在水裏掙扎,想要誰能拉自己一把,但又知道沒有人,也不會有人把自己拉出這個深水。
這些冰冷和黑暗,只有自己能享有。
且這些東西如影隨形的跟着他,讓他再無寧日。
“進來吧。”
胤礽的語氣還是如同那日一般溫和,何柱瞪了一眼寧澤濤。
“小心伺候,不然仔細你的皮!”
“是。”
威脅總是最有效的,寧澤濤小心翼翼的進了屋裏,沒敢胡亂看任何東西,只是站在一旁看自己的腳尖。
耳中是沙沙的聲音,胤礽應該在寫字,這個聲音很好聽。
寧澤濤喜歡讀書和寫字,否則昨天也不會無意識的用柴棍寫下文字。
可越是喜歡的東西,他越是不能得到,也不敢奢求了。
“你站那麼遠,怎麼伺候孤筆墨?”
“是。”
寧澤濤湊近了一些,但他不知道胤礽想用什麼東西,墨汁似乎還有,筆也……
“你能看懂孤寫的是什麼嗎?”
寧澤濤知道這時候應該回答:“不能。”
他說出了這個怎麼說都不會錯的答案。
宮裏的主子有很多祕密都是不能對人講的,更是不能公開的,也不願意讓人知道。
身邊伺候的人一定要當自己是個聾子瞎子啞巴,主子讓自己做什麼的時候才能做什麼。
“你在說謊嗎?爲什麼要對孤說謊?”
胤礽卻好像故意跟寧澤濤過不去一般,他的聲音不再溫和,有點冷意。
寧澤濤嚇得腿一軟跪在了地上。
“你如果不告訴孤實話,孤會罰你的。”
胤礽沒有放下手裏的毛筆,還在寫東西。
寧澤濤的頭捧在厚厚的地毯上,渾身都泛着冷意。
他知道若是自己再說謊肯定要觸怒胤礽,只能實話實說道:“師傅們都交代了,不能覬覦主子們的事情,所以奴才不敢看,就算看了,也不敢知道那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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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看了就是看了,認識就是認識,你們的師傅自欺欺人倒是學的好。”
“是。”
寧澤濤除了回答是之外,似乎並不知道還能說什麼。
他以爲胤礽應該知道什麼是奴才的,也覺得今日胤礽不過是想逗弄自己。
心中的不甘增大,讓寧澤濤生出一點更深的恐懼。
被主子捉弄並不是好事,他很怕死。
雖然這樣活着也並不體面,也沒有光鮮亮麗,他甚至活的很痛苦。
但他不得不完成對母親和父親的承諾。
“我們沒錯!錯的是皇帝!錯的是他們,我們只是堅持了心中的信念而已……”
反清復明的人很多,他們沒有參與,只不過是父親的名字出現在了那張紙上而已。
所有證據都不能指出他的父親參與了什麼活動,但他的父親也不能證明自己沒有參與,這實在是一個死循環。
所以他的父親沒有像其他人一樣是全家抄斬,只是殺了他其餘人都流放或者入宮爲奴。
“好好活着,父親要你親眼看看這個大清到底能撐多久!他們這樣的慘無人道,到底能得到什麼樣的明天……”
但大清的明天,不正是站在自己眼前嗎?
“擡起頭來,看着孤回話。”
寧澤濤看着眼前繡着蟒蛇的靴子,慢慢的擡起頭,從腳尖看到了胤礽的臉。
胤礽臉上沒有喜怒,很平靜的看着寧澤濤。
“孤讓你過來,並非是要你這樣卑微的伺候,你只要不犯錯,孤不會罰你,所以你不用這樣小心。這樣孤會覺得誒自己是一個十分殘忍的人。”
胤礽一直想要做一個善良的人,因爲他的皇額娘就是一個十分善良的女子。
她到底都還在爲了宮人們求情,讓康熙帝不要責罰伺候的宮人。
所以他想讓康熙帝在他身上看到赫舍里氏的影子。
他想要康熙帝的憐憫和關愛。
“是。”
寧澤濤知道太子的處境,他和自己一樣沒有了母親,但他就算沒有了母親也還是和他不同的。
他有愛他的父親。
天花的時候這位父親都沒有放棄過胤礽,宮裏都在讚揚這位父親的偉大,還有這位太子的幸運。
但看着這位幸運的太子臉上的神情,還有眼底的失落。
寧澤濤在這一刻突然覺得,或許胤礽也不像旁人口中所說的那樣幸運。
拋開一切來講,他也不過是一個沒有親生額孃的可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