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F線(十) 終夢

發佈時間: 2025-02-12 04:48: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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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前身後一片鋪天蓋地的白。

我是誰?我在哪?我不是剛剛成親嗎?這是給我傳送到哪來了?

一瞬間的茫然過後,崔令鳶看清了眼前場景,頓時明白了,又在做夢啊。

這一次的夢境體驗更加清晰,她甚至能感覺到又急又大的雪花打在身上的痛感。

往前走了幾步,她驀地瞪大眼睛:“沈——”

她張口,發不出任何聲音。

她只是個夢影兒罷了。

這是在戰場上,沈三郎眉目比眼下成熟不知多少,微黑的膚,冷肅的臉,周遭廝殺聲響震天,他一人一馬一劍,亦是渾身披血,好在瞧起來卻不是他的血——馬下,兩個非我族類的胡人死不瞑目。

崔令鳶十分不解,雖說沈三郎會武,可什麼時候親自征戰過?如今與她成親,更加不可能了。

這夢可真夠無厘頭的。

正因爲知道是夢,她看得津津有味,不時還腹誹點評幾句。

沈三郎便是太君子了啊,一看小時候便沒與小夥伴們打過架,要她來,什麼撩陰腿龍抓手,踹馬掏襠,嘖嘖……

!!

下一瞬,她便看見那剛剛還耀武揚威嘲諷晉人是軟蛋的契丹將領被一劍削了腦袋。

骨碌碌地掉在地上,又被他們自己的士兵給踩入爛泥裏。

再看沈晏,眼下被晉軍圍了一圈,慶賀着,沒了將領,虎視眈眈的契丹人雙目赤紅,無一不恨不得啖其血喫其肉,卻只得後撤。

烏泱泱的一片,她才意識到,方纔對方只身入敵斬殺那契丹將領的行爲有多兇險。

“乘勝追擊!”

晉軍士氣高漲,振臂高呼,“沈將軍!”

她目光頗覆雜。

方纔那樣體貼剋制的人……原來也有這樣血性的一面。

再看下去,便有些不自然了。

好在夢境很快帶着她從眼前畫面抽離,一轉又到了暖和的室內,也叫她凍得麻木的臉緩過來了。

沈晏換了家常袍子,端坐案前,認真寫畫,神情凝重得近乎神聖。

沈晏雖做事認真,卻甚少有這樣露於表面的時刻。

她好奇湊近,桌上攤着一幅畫卷,是一幅工筆畫,眼下還只畫了一半,先畫的一雙眼晴,神情躍然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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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畫上人是——她?!

因着是在夢裏,崔令鳶毫無顧忌地紅了臉,悶騷!

就跟方纔似的,明明自己也很想,偏等她主動……

然而她並沒有不悅,紅着臉繼續看下去。

對方畫完了畫,靜默半晌,細細拂過畫上之人眉目脣頰……門外有人拜訪,他將畫卷隨手卷了起來,丟進瓷缸裏,此後再未打開過。

崔令鳶撅一下嘴,什麼嘛,畫這麼好看藏着掖着,可見是不放心上!

然而門外,那個叫阿昌的小廝一臉爲難:“以後從長安來的信,就莫再送過來了!何必呢!”

她清清楚楚看見信封上的落款——崔令窈。

和她的名字極像,卻不是她。

滿京崔姓貴女中,她卻不認識叫這個的。

接着畫面再一轉。

崔令鳶怔住了。

無外乎又是沈三郎,可這一次,沈三郎……倒在血泊中。

她夢見了他的死。

她看見阿昌慟哭替他們收屍。


她看見唯有皇家的儀仗來接他,屍身被送回京,依然不見寧國公夫婦。

而角落裏,有個面貌與她二分相似的女子,形容憔悴,衣飾樸素,扭曲而暢快地死死盯着這邊。

她驀然想起那個名字。

一切都是有跡可循的,若他父母親眷安然,又怎會那般不要命地以身入險?一切看似沒有邏輯的,都被邏輯串起。

爲何遺憾,爲何說“早些遇見”,唯一可能便是——

這不是夢。

崔令鳶醒來,肺腑疼得抽搐,枕巾溼了個徹底!

藉着帳中稀薄的光亮,她淚眼朦朧地看向眼前那團人影,只能看清個模糊大概,到底是安然無恙地躺在這兒。

和她一起。

她輕輕從背後環路上去,沒工夫管蹭了一身的眼淚鼻涕,只享受這份安寧。

少頃,心緒平復了些,不免又察覺出些許不對來。

她哭得……幅度有這麼大麼?

連對方的胸腔都在跟着微微震動。

她遲疑地支起上半身,意外的發現一片水亮。

沈三郎——

“你爲什麼也哭?”崔令鳶總算髮現了他的不對。

儘管剋制着呼吸,努力將這份悲痛壓抑下去,可在對方輕輕軟軟地貼上來時,還是沒法做到啊,他忍不住去想方纔的夢裏。

那樣一對兒恩愛夫妻,最後依舊互相安好,天各一方,而郡君……阿翹來了朔風。

她並非因他而來,卻因他起意,到底錯過。

怎麼會如此,她不是喚他“晏郎”麼?她怎與旁人做了夫妻?

那名義上爲她姊姊的女子,又是誰?

壓抑淚意談何容易,喉嚨酸澀堵脹得厲害,在她問時,根本回答不了。

“郡君……是看錯了。”他深深緩了口氣,才道。

這樣光怪陸離之事,說出來,只會招致她厭棄。

“你也夢見了,對麼?”她篤定,坐了起來,認真盯着他,眼中有水色,

“你也夢見了……我們。”

沈晏只驚訝了一瞬。

沉默即是默認。

在這水色中,不知是誰先受不了這樣沉悶悲傷的氣氛,沈晏擁着她的手逐漸收緊,因爲聽見她說:“沈三郎,難過是要發泄出來的,憋在心裏,會憋壞的。”

反正是洞房花燭夜,再如何纏綿、親密,都是應該的。

半晌,崔令鳶面色恢復了先前的緋紅,依舊是水光盈盈的眸子,卻少了先前那一抹悲色。

沈晏亦有些氣息不穩,但心中覺得她不會喜歡這會的汗溼黏膩,是以很剋制地放開。

被對方制止了。

崔令鳶微笑一下,將手與他交疊在一處,再開口:“沈三郎,我此前一直不解你爲何會答應這場賜婚,只當是權衡利弊使然……而我,除了賭氣以外,未必不是因這些怪夢之故。眼下再看,或許……那不是夢。”

沈晏眸光沉沉看着她。

她輕聲:“晏郎,這是天降預示,要我們珍惜這輩子在一處的時光。”

“說到底,我與你一樣,願與你風雨同舟,攜手共進。”

他終於能喚她一聲:“阿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