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苜蓿粗茶飯

發佈時間: 2025-02-12 04:26: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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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大郎馬上風,不會跟你們有關係吧?”

沈晏一踏進院子,崔令鳶就狐疑地打量他。

沈晏聽她說出這樣俚俗語,愣了愣。

“季大郎自幼便患心疾,何來此言?”他微笑。

這微笑足以說明一切。

至於季家在新年伊始鬧出來這樣醜聞,牽涉好幾條人命,甚至於御史何峯、陳致等人接連彈劾季家家風不正、奢靡成性、季大郎過往狎技等等污行,季雍被訓斥,失了聖心,二皇子如何憤怒等等……又都與他們無關了。

原本與季四娘議親的人家是豫章謝氏子弟,豫章謝氏頗有清望,該子弟亦是嫡支中最有出息的,聽說了這樣醜事,頓時絕了與季家聯姻的心思,遣了管家入京來退親。

一時間,傳爲笑柄。

崔令鳶摸着下巴,總覺得這人更可怕了些。

但是想想差點沒命的自己,又不覺得有什麼了。一報還一報,做人吶,不是空有一副好心腸就萬事大吉了的,被欺負了還可憐對方,那叫聖母。

季大若平日是個作風清正從不狎技的,別人還能綁着他去?

而且,據坊間傳的那些,說這季大本就荒唐,每每有人在平康坊遇見他,身邊定不下三個小娘。

本就身寬體胖,再加上房事荒唐不節制,就更容易…

崔令鳶想了想,若是自個這樣兒,癱了還真不如死了,後半輩子哪還有臉皮見人……

同一時刻,季府中,被退婚的季四娘羞憤難堪,砸了滿地碎瓷,平日最得力的婢子都不敢勸。

發泄過後,她忽然想到了阿兄前些日子神祕兮兮地跟她說什麼“替她解了氣”。

當時自己卻沒多想,如今……難道,阿兄是被人報復了?那人是誰?


季四娘攥緊了帕子,在美人榻上“騰”地坐直了身,

沈三!

阿兄要幫自己出氣,幫表哥出氣,除了他,還有誰?

——

因一盤菜丟了官帽,前朝的時候,便有這麼個冤種。

因着近來的醜聞與自個也有那麼半星牽連,故崔令鳶的上元節過得十分低調。

金吾馳禁,開燈燃市,坊內外夜放花千樹,魚龍舞不絕的時候,崔令鳶正在給摘下來的苜蓿葉子焯水。

那個撈哥哥的蘇轍曾有詩云:“相從萬里試南餐,對案長思苜蓿盤。”

在後世,苜蓿式微,但在這會卻深受世人喜愛。

苜蓿盤則是道令人遺憾的菜,本朝玄宗時,時任左庶子的薛令看見東宮官吏天天喫苜蓿菜,生活清苦,聯想到自個才華橫溢,頗有遠大抱負,卻擔任個閒職,無法施展,一時煩悶,便在宮牆上寫了詩。

“朝日上團團,照見先生盤;盤中何所有,苜蓿長闌干;飯澀匙難綰,羹稀箸易寬;只可謀朝夕,何由保歲寒。”

本只是發發牢騷,不巧玄宗恰好路過,看了個正着,玄宗風流倜儻又意氣風發,可不似他太爺爺般好說話,很不客氣地在牆上回懟一首,

“啄木嘴距長,鳳凰羽毛短;若嫌松桂寒,任逐桑榆暖。”

指責薛令的嘴巴長話太多,沒有鳳凰的本事,要是再嫌七嫌八,不如回家算了。

薛令只好辭官。

後來不少爲官的以喫苜蓿盤來懷念這名清臣,亦是抒己不得志之情。

崔令鳶並不是爲了懷念誰,而是爲了嘗春。

自張騫通西域帶回來苜蓿種子之後,從此苜蓿落戶中華人餐桌。

春初時令,山間有鮮筍、溪澗有鱖魚、叢中有野菜,是爲春鮮。

苜蓿這東西,在後世,崔令鳶最喜歡拿春天抽新芽時的頭茬苜蓿包餃子,或是打苜蓿蛋花湯,清淡好喝,在她心裏地位僅次於薺菜餃子、薺菜雞蛋湯。

那時候她放出狂言,稱“苜蓿是春天第一野菜,不服來辯”。

可惜那帖子石沉大海,沒什麼人與她“辯”。

崔令鳶私心裏依舊認爲是因爲苜蓿穿越古今千年,橫貫大江南北,人畜共喜,地位不可撼動的緣故。

蒸上苜蓿麥飯後,她又將另一份洗乾淨的苜蓿控幹水份,拿酒、清醬和糖拌勻,起鍋燒熱油,快速翻炒,只需要八下就能出鍋。

又切碎特地留出來的嫩葉子,切得越碎越好,打個快手的雞蛋湯。

兩道菜,一炒一湯,一道麥飯,清爽簡單,香氣明朗,這是大晉最高級的飲食審美——山水鄉野。

喫着這幾樣,崔令鳶難免想到終南山賞春去。

沈晏看她面色一時時變幻,覺得有趣得緊,便問她在想什麼,崔令鳶無限憧憬地與他分享。

想想這時候的杏花初雨,進了三月裏的桃紅柳綠……每天喫什麼,端看山裏有什麼,或是“蓼茸蒿筍試春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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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可以是渭水邊兒上的農家小院,簡簡單單粗茶淡飯。“莫笑農家臘酒渾”,這可是最淳樸的農家樂,意境悠遠得很。

還能釣魚,三月時候上游冰融,恰逢山岸桃花盛開,一邊賞景,一邊釣上大魚來,就地烤了或燉湯,香嫩得很。

“桃花流水鱖魚肥”,便是這時節啊。

這麼一說,還是渭水更吸引人些,能釣魚、能賞景,可南山也能打獵……崔令鳶又糾結起來。

其實洛陽離得這樣近,她也是想去看一看的。

那東都洛陽雖不似長安熱鬧,勝在清明盛麗,安逸又富庶。

前世她曾去旅遊過一次,也是這樣春暖花開的時節,雲淡風輕傍花隨柳,春光明妹得散漫。

前頭倒還好,沈晏想着,她想去便都去吧,這兩處寧國府都有莊子,她帶着婢子各去住上半個月,他安排好護衛,也不算什麼。

得了旬假,他便去尋她。

但當他聽到“洛陽”的時候,面色一下不好起來……

“若是看山看水,看過南山渭水也儘夠了。”

沈晏想了想,有意打消她的念頭。

崔令鳶皺皺鼻子,“到底洛陽氣候和暖。”山裏好是好,就是二月不到的天,太冷了些。

沈晏面色更加不好。

“況且聽說那邊民風很是開放,人人悠閒,自得其樂,我覺着,倒與我很相配……不是你幹嘛!”

餐案還沒收拾,飯也沒喫完,崔令鳶被攔腰抱起,直接消了話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