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崔令鳶小心眼,而是說到大慶典便不得不提二皇子。
二皇子領了戶部的差事,這可是個肥差。
作爲戶部侍郎,沈佶和另一位侍郎很早就知道戶部的賬對不上,然而尚書梁懋一直把持着簿子,他們很少有機會接近。
在此之前,謹慎起見,沈佶誰也沒說,連妻子都沒透露,年節都與梁府正常走動。
然而紙終究包不住火,四月時,禮部將大慶典的流程安排列舉好,聖人拿出來朝堂上商議過後,就到了戶部掏銀子環節,一下要掏幾千兩銀子,卡了殼了。
到這節骨眼上掏不出來了,怎麼辦呢?
聖人命大理寺與刑部聯查,這不,最近查出來銀子都流進二皇子兜裏了,梁懋一干人等被擼了官帽子,抄家的抄家,戴罪牢中。
二皇子丟了差事,表面上是領了訓斥,然而前陣子折了右臂,現在梁懋跟戶部也栽了,換沈佶暫任。
沈佶是誰?沈晏親兄弟。
左膀右臂皆失,孤零零剩個陳槐,還是個只知道打仗的粗人。
連帶着淑妃被降了位分,已經許久不面聖了。
這放在以往可是沒有的,前朝再作再鬧,都沒有影響過母子二人。
衆人紛紛猜測,這是失了聖心了。
二皇子確實是急,他填不上銀子,這些錢除了用來籠絡臣心,都用在了更不可說的地方,連淑妃都不知道。
一旦被發現,他的項上人頭真別想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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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皇子性子帶點狠勁兒,否則這幾年便不會這般狂肆。
皇帝讓大理寺的人跟張憲那老頭查他,就等於要他的命,既如此,等死也是死,何不如放手一搏?
反正大慶典在即,萬國來朝,在這之前,大理寺的人絕對不會查出來什麼讓外人看笑話。
……
七月,崇仁坊中一所破廟。
這廟在前朝是所大廟,香火極盛,然極盛之後便是沒落,隨着前朝覆滅,人去廟空。
和尚都還了俗,眼下在裏面住着的,是一羣胡人,若崔令鳶在此便能發現,那日在食肆裏的那桌胡人便棲身其中。
這些人統一穿粗布衫,很聽其中一人的話,正是那日的頭領。
眼下的長安城中如這樣的道觀或寺廟還有很多,每個廟裏,都有個頭領約束他們。
“從今日起,沒有二郎的允許,不得擅自出門。”
有人沉默頷首,有人不服,然而也很快被壓下去了。
“就這幾日了。”
有他們契丹人幫忙,加上那位二皇子手裏的禁軍,首領對即將發生的宮變不以爲意,認爲事情一定能成。
很快到了慶典當日,一切繁瑣儀式順利完成了,除了原先定好的皇帝親自遊行與民同樂,因聖人前日染了風寒而改爲御輦遊行以外。
二皇子皺眉,“定下的章程,怎麼說改就改了!”
早已被罷職的季雍一身布長衫,眼珠轉了轉,沒說實話,只是安撫道:“殿下稍安勿躁,今夜纔是最好的時機。”
笙歌散去,華燈落下,極盛過後的空虛自然是最好趁虛而入的機會。
二皇子點頭。
此前幾個月,他花重金打造的兵器已經藏在農具車裏分批運進城了。
契丹王借給他的三千士兵也進了城分散在各個破廟中。
“只要陳將軍那兒佔穩了皇城……”季雍的聲音低了下去,“殿下,娘娘那兒?”
“母妃膽小,不必叫她知道了。”
季雍也是這麼想的,恐怕露餡,還是不要告訴妹妹了。
東宮,崇文館
太子卸了一身的行頭,拱了拱痠軟的背,大咧咧坐到榻上,隨手一指:“你,去傳理國公來……不對,還是符七你親自去,讓他不必卸刀,來宮裏。”
“傳令下去,除神武門和玄德門外,其他全都落鎖。”
這時,跟着太子進來的幾個內侍將帽子一摘,露出臉來,赫然是符七郎與昔日崇文館幾個公侯子弟,打扮成內侍模樣則是爲了好進內宮,不惹人注意。
當下各自領了命而去。
他們沒有官職在身,今日不出現在大慶典上也不算矚目,然而沈晏還在紫宸殿當差。
還有齊衡,昔日苦哈哈的京兆少尹今日一改嬉笑模樣,嚴肅着臉在安福門外巡視。
若非夜風太緊,吹得身上官服獵獵作響,坊丁武侯們一定能看出這位年輕的長官手藏在袖子下微微發抖。
理國公在皇城好好的當差,正準備小睡一下,忽然被符七郎叫起來。
在皇城看見自己兒子就已經夠驚悚的了,何況兒子還是一身太監打扮,更加悚然。
聽說太子召見,一臉懵地跟着兒子從離東宮最近的玄德門一路進了宮。
太子見了他,很是和藹,笑道:“辛苦國公爺了,這麼晚還沒睡呢?剛好,勞煩國公爺召集所有禁軍,無論是否當值,立即回崗,等候發令。”
轉身又對同樣剛被搖過來的內衛長道:“內衛也一樣,勞煩二位了。”
太子桌上有玉璽,便是代表了聖人之意。
理國公隱約明白或許有什麼大事要發生,肅然應下,又道,“臣恐怕只能調動南衙的一萬五千餘人,至於北衙……”
“無礙,”太子神情輕鬆地揮了揮手,隨意道,“一會兒發動宮變的就是北衙那羣禁軍。”
“是……什麼??!”理國公瞪大了眼。
他身旁內衛長同樣震驚地看向太子。
符七郎難得見威嚴的老爹露出這樣的神情,若不是時機不對,他定是要狠狠笑出來的。
符暉簡單解釋了一番,將這段時日齊衡暗中摸清的胡人行蹤等一併告知了,追根究底,到了二皇子的頭上。
理國公二人領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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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內只剩下太子,而後他摔了筆,再沒了方纔那股雲淡風輕樣,坐不住,又不能貿然出去,得坐鎮東宮,心緒沸騰繚亂。
心想,紫宸殿呢?父皇那邊是什麼情況?
皇帝染的不是風寒,而是丹毒。
準確的說,致使他病重的不是小小風寒。
時人追求長生,愛喫丹藥,所以崔令鳶搗騰製冰時輕鬆就能買到硝石,宮內風氣則更是,全來自於權力頂峯的聖人也熱衷煉丹。
宮內養了一羣方士,專門修建長生殿供其煉丹。
這才讓人鑽了空子,買通其中方士,在丹藥中加入了與湯藥成分相剋的東西。
空曠的大殿中只有柳邕、內侍蘇廷佑和龍牀上躺着的聖人,更漏聲清晰可聞。
未幾,紫宸殿外有了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