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青衫綠羅裙

發佈時間: 2025-02-12 04:33: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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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霧氣中,囚車軋過青石板磚發出沉重的“吱嘎”聲,梁家父子、兩縣縣令皆披髮戴罪,被拷住手腳押送進京。

剩餘與梁府有牽扯的官員,皆由益州府衙暫代關押。

道路兩旁一片哭天搶地,那是梁遠的外祖家人,梁遠的外祖母因過於傷心,一口氣沒上來,暈厥倒地。

路邊攔着維持秩序的護衛,不讓旁人靠近囚車。

前後好幾條街都被圍觀的百姓給擠滿了,不管過去有沒有被梁家欺壓過的,面上都露出痛快神情。

幾天之前,梁勉此前“失蹤”的繼室夫人出面,揭發對方藏匿私產的地點,光憑這一處就搜出來十數萬兩銀錢,還不算各種珍奇寶物綾羅綢緞,譬如每年底向京中上貢的蜀錦,京中二百匹,梁家自個留二百匹,這還不提過去孝敬王府的。

兩位監察御史當即派兵將梁府圍了個水泄不通,將府裏上上下下百來號人審了個遍。

梁勉父子起初嘴硬不肯認罪,下人們卻禁不住拷打逼問招供了不少,再加上石氏陸續又提供不少證據,梁勉父子再嘴硬也無濟於事。

人證物證齊備,御史將案子卷宗加急送回長安,遞呈聖人。

聖人驚怒,滿朝譁然,當即先擼了這羣尸位素餐之人的官帽子,押送回京處置。

有嫉惡如仇的書生當面痛批:“三年清知縣,十萬雪花銀。不死何俟!”

過去被他們父子壓下來的罪行,可謂罄竹難書,不死也滿門流放了。

而先前被逼迫,如今自首陳情的繼任夫人石氏因將功抵過得以從輕發落,只貶官爲庶,罰沒盡數家產,自行帶女兒離去。

官道和城門口被裏三層外三層圍得水泄不通,沈府的馬車只好停在一處鋪前,丁香、茴香將崔令鳶和逐漸顯懷的賀雪扶下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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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綠水悠悠,晨暉徐徐沐下,驅散了草木上的霧氣,也叫賀雪眼中續起一層薄霧。

憑着女性之間微妙的情感互通,崔令鳶能察覺到對方心情一如天邊紅日般明朗,是一種名爲激動的喜悅之情。

這時候無需多言,只需要安靜的陪伴就足夠了。

半晌,直到再也望不見囚車片影,賀雪嘴脣開開合合,似乎想說什麼,到底熱淚比話音先滾落。

又過了段時日,高柳咽蟬嘶,風動送荷香,正是仲夏時節。

從晨起便開始小雨淅瀝,喫過了府裏陶師傅送來的朝食,阿昌冒雨前來,在廊下稟道:“娘子,長安的裁決下來了!”

衆人神情皆肅穆。

崔令鳶點頭:“怎麼說?”

提到那些人,一貫隨和的阿昌聲音裏也帶了冷意:“梁勉爲官不仁,貪污受賄,魚肉百姓,其子梁遠欺男霸女,罷免先前官職,判流刑兩千裏。府中私產充入國庫,強佔了百姓的田產宅地全部返還,並如數補償每戶的損失。”

“王琥、馮慎等與兩家勾結狼狽爲間的官員,按各自情節輕重也都得了處罰,最輕的罷官,最重的,像馮慎這些心腹也一併流放幽州。”

還有益州王,原本老王爺纔是那罪魁禍首,只是人死禍銷,不過,他也算是揭了自家老爹的底,聖人爲了全宗室的面子,不但沒有罰他,還在聖旨中狠狠誇獎了一遍。

畢竟是用了點小計謀,才叫這羣蛀蟲們吐出東西來,過程不那麼光明磊落,聖人也不好叫其他官員知道,免得他們多想。

這些處罰合情合理,益州王妃所求也實現了。

崔令鳶點點頭,心裏總有些不安,聖人爲何要這般着急?

難道?

不待她多想,阿昌說完對這羣人的處置,接下來便是報喜了。

阿昌臉上帶笑,露出幾絲少年人得意神情:“眼下益州城官位空缺,聖人升了阿郎爲刺史職位,這可是幾十年來沒有的殊榮!”

其實在此之前,梁家還沒被定罪時,聖人罷官的旨意下來,就已經一併讓沈晏代掌刺史之責了。

不過這代掌嘛,終究沒有實際的官職落到頭上來的名正言順。

“可算是有名份,不上白工了。”

被崔令鳶這麼一打趣,方纔還一臉沉重的衆人不禁都露出個笑。

至於簡安元,他則更喜歡練兵,聖人便將益州駐地的幾千人馬交給了他。

此前軍營基本上被梁勉和老王爺視爲私有,經常私自調底下士兵替自己辦事,疏於操練。

又因底層士兵受壓迫十分厲害,爲了爭一點蠅頭小利,時有鬥毆事件發生,軍心十分鬆散。

簡安元初到時,那些官員不想着好好操練,還在鑽營如何巴結這位新任上峯,甚至還有青天白日在營帳睡大覺的!

簡安元不慣着他們,藉着比試的由頭將這些人毫不留情地給打趴了,叫他們狠狠出了醜。

另外又宣佈能者上位,定下新規,他一旬裏有七八日住在軍營,就是爲了盯着他們嚴格按照規矩形式,杜絕偷懶耍滑之流,再也不是原先散漫模樣。

近秋時節,城中百姓紛紛拖家帶口出城賞景,便是白熱的日頭也阻擋不了他們的遊興。

那些年輕小娘子們則更是高興,再也不必畏懼碰上那位紈絝,是以對新任刺史更爲感激。

官道兩邊大片田地中放眼望去皆是忙碌的農戶,臉上喜氣洋洋。

崔令鳶許久不運動,被沈晏半背半拉地總算登上了梧桐山頂。

抵達山頂時正是日落時分,她還沒來得及喘勻氣,就被眼前的壯麗景緻給奪走了心神。

這一刻,“半江瑟瑟半江紅”之句具象化在眼前,燦爛紅霞滿天,瑰麗流霞灑向湖光山色的每一處角落,一直蔓延到她們身上,給二人披上“霞帔”。

站得高,看得也清楚。

站在山頂,崔令鳶能看見城東生意最好的那家包子鋪後院升騰起裊裊炊煙,也能看見城南幾個追逐打鬧嬉戲的孩童。

她在那塊大石頭上站了許久,心中震盪不已,歲月安然靜美。

她站在那兒看風景,起先說要看風景的人卻在看她。

沈晏指着城中某處給她看:“可認出這是哪兒?”

一羣嬉戲的女童,身上統一穿着靛青衫子,她當然認識了,笑道:“哎晏郎我好像看見阿月了,你看那是不是?”

阿月是石氏的女兒。

孤身撫養女兒雖辛苦,石氏卻一點也不後悔。


她變賣了所有餘下的首飾,拿着數十銀錢,在城中租了戶民居。

這間院落是前鋪後舍的格局,前面她用來做豆腐生意,重操嫁人前的舊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