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之歲有意避開他，景奕也不想知道他們的談話，索性封閉聽識，什麼都不聽了。
之歲和小孩交代完，小孩的臉上露出不可思議和狂喜，他想給之歲磕頭，之歲制止了他，手指指向南方，示意他離開。
小孩見之歲態度堅決，也不再執意跪拜之歲，向她鞠了三個躬，接着便離開了。
景奕深深地看了之歲一眼，一言不發地往回走。
之歲自知理虧，悻悻地跟在景奕的身後。
景奕坐在火堆旁，面色冷淡，一向含着笑意的眸子裏滿是淡漠，身上不斷釋放着冷氣，連一個眼神都沒有給之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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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歲挑眉，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她知道景奕生氣了，但她也不擅長哄人啊。
“景奕，我…我，你心裏要是不痛快可以跟我說，有什麼疑惑你也可以問我。”之歲單刀直入，毫不迂迴。
景奕氣得牙根癢癢，但他也知道之歲不會慣着他，如果此時不說，以後都沒機會弄明白事情真相。
因此，景奕壓着心中的怒火，沉聲道：“殿下爲什麼攔着我教訓他？莫不是看他可憐，可他吃了我給殿下準備的魚，我很生氣。”
他的聲音悶悶的，隱隱帶了幾分委屈。
“我知道……”
之歲話還沒有說完，景奕就打斷了她的話，“你知道還護着他，還在我面前和他說悄悄話。”
他氣死了，聲音都有些發抖。
爲避免他情緒激動，之歲豎起手指，做出噤聲的動作，“你先別說話，聽我說。”
景奕本來還想繼續數落之歲的不是，現在可好，話堵在嗓子裏，吐不出也咽不下去。
“那孩子是妖和魔結合所生，不爲上三界所容，長這麼大一定受了不少苦。”之歲嘆息。
這一句話炸得景奕頭昏眼花，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他當然知道那孩子是妖魔結合所生的孩子，纔對他那麼厭惡，甚至想殺了他。
看着那孩子，他便想起了幼時的自己，那段幽暗壓抑的過往於他而言，如鯁在喉。
不爲天地所容的東西，就不該存在。
景奕厭惡自己半妖半魔的身份，對自己的同類也深惡痛絕。
“你說什麼？”他艱澀地開口。
“他雖爲人形，卻生了一雙鹿角，額間有紫色暗紋，這是很典型的半妖半魔的體徵，所有妖魔結合所生的孩子，基本都會有這樣的特徵，只有一些天賦異稟的孩子化形後是纔是完整的人形。”之歲以爲景奕不知道爲什麼她說那孩子是妖魔之子，解釋道。
“我的意思是，你知道他是妖魔之子，卻還是肯放過他，爲什麼？”景奕目光灼灼地盯着之歲。
“他沒有辦法選擇出身，若說錯，錯得應該是他的父母，明知道生下他他會受到不公的待遇，卻還是生下了他。”之歲聲音淡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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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卻不知，她這寥寥數語在景奕的心中掀起了怎樣的驚濤駭浪。
“你不在意他罪孽之子的身份嗎？”景奕沉聲道。
“罪孽？上三界大戰，若追根溯源，誰都不清白，每一界人的手中都沾着其他兩界人的血。若妖魔結合之子便是生而有罪，那仙妖結合之子爲什麼卻深受上三界人的推崇，直言有了他們的存在便是仙妖兩界的福音？”
“一切不過是成王敗寇，勝者爲王罷了。”
“那孩子的出生沒有傷害任何人，卻一直受到不公的待遇。況時下妖魔兩界夙怨已深，魔奴氾濫，那孩子也不一定是他父母自願結合所生之子。”
之歲語氣諷刺。
仙界和妖界有些人是怎麼對待那些魔女的，她想都不敢想。
景奕面無表情地看着火堆，好像對這些都不在意，可他放在身側的手卻緊緊攥起，手上繃出青筋。
“我醒來後，有一次撞見阿姊收留了不少妖魔結合所生之子還有仙魔結合所生之子。便讓他拿着我的印信，去投奔我阿姊，算是給他一條生路。”
“我並不是有意瞞着你，只是你剛剛那麼凶地看着他，我自然要塑造偏向他的舉動，才能讓他放鬆戒心，相信我的話。”
……
之歲後面說的話，景奕都沒有聽進去，他只知道，她和別人不一樣，她或許不會嘲諷他的血脈，不會看不起他，不會厭惡他。
景奕忽然想放縱自己，說出自己的身世，可話到嘴邊，他又咽了回去。
“我說過了，你是我的人，是我除了阿姊以外最相信、最親近的人了，所以，你不要總是這麼小家子氣，就因爲我和別人說了幾句悄悄話，你就生氣，是不對的，知道嗎？”
“還有，日後見人不要…..”
說了這麼多，之歲也打開了話匣子，趁機給景奕立規矩。
說着說着，之歲的話音一停，愣愣地看着景奕。
只見景奕的頭上生出虎耳，額間出現一道紫色魔紋，分明就是妖魔之子的特徵。
月光下，景奕額間的魔紋散發着淡淡的光暈，神祕高貴，引着人去探究。
之歲不可思議地看着他，一時無話。
景奕嘴角勾起苦澀的笑，眼中閃過一抹瘋狂。
十五月圓之夜，他便會恢復這半妖半魔的樣子，原本他是打算找個藉口躲開之歲的，但經過剛剛的事情之後，景奕卻不想躲了。
他也想看看之歲知道他是妖魔之子時，是什麼反應。
是像對待那個孩子一樣，憐惜心痛，還是和其他人一樣對他避之不及。
她是否像她所說的那樣當真對此毫無芥蒂。
他是否能得到她公平的對待。
要知道，對一個萍水相逢的人，人們總是能保有最大的善意，可對待身邊朝夕相處的人卻往往最爲苛責。
以前也不乏不知道他身份的人對他釋放善意，但他們都在知曉他身份後驟然離去。
以前也不是沒有人高談自己從未對妖魔之子懷有偏見，卻都在見到妖魔之子的時候面露厭惡。
當然，那些人都已經被他殺了。
有負他期待的人都該死，給了他希望又收回的人更該死。
慕之歲，當你身邊的我驟然變成妖魔之子，你又是否會對我心懷善意？你又是否能打破世俗的偏見，接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