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時一刻,之歲來到太守府,爲接下來獻舞做準備,她與一衆舞女在偏廳等候。
“之歲姐姐,您今天可真漂亮!”
“對啊,姐姐當真是好看!”
……
之歲去年及笄,當選花魁,在江南一帶極受文人墨客追捧,每日的纏頭錢已經可抵得上尋常百姓家一年的花銷。
而這些舞女尚沒有之歲這樣的名氣,對她自然是悉心討好。
之歲看着這些稚嫩的小姑娘,心中嘆息。
凡風月場所的女子,少有好下場,如之歲這般顏色好的,還能過幾年好日子,若日後年老色衰,也不過落得悽慘下場。
之歲自幼生得好,又肯努力習舞練歌,入了媽媽的眼,這才悉心養着她,好等她長大爲樓裏賺錢。
那些文人肯給她作詩,聽她唱曲,也不過是附庸風雅,即便將她捧得再高,他們心裏也是看不起她的。
原主心思通透,並不被這些假象迷惑,一直謹守本分,對誰都客客氣氣的,結下不少善緣。
可惜,原主再聰慧,也不過是一個十六歲的小姑娘,一朝心悅於沈鶴歸,也會生出一些妄念,想與他地久天長,不成想竟因此送了性命。
對於她們的讚譽,之歲並不附和,只笑看着她們。
她梳着飛天髻,身着紅色舞裙,額間描着一朵蘭花。
紅紗覆面,露出一雙桃花眼,眼角眉梢都攜着風情,眼神卻很清澈,介於清純和嫵妹之間,猶抱琵琶半遮面,欲拒還休,招人的緊。
手上戴着銀色手串,腳上繫着銀鈴鐺,行走間,叮噹作響,帶來陣陣香風,倒也不負這羣舞女的美譽。
“之歲姑娘,請。”太守府的婢女來喚之歲。
之歲理了理髮髻,將垂在兩鬢的碎髮攏好,待摸到頭上繫着的紅綢時,她的手微微一頓,眼中閃過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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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那位公子可還記得她。
之歲走上臺,翩翩起舞,裙襬開出花朵,清脆悅耳的鈴聲散於席間,如鳴佩環。
她遮着面,舞姿曼妙,翩若驚鴻,眼神如鉤,越轉越快,髮帶偏飛,眉間的蘭花似乎都活了,在座賓客的目光都不由向她看去。
只有一個人,看也不看之歲一眼,自顧自地飲茶,明明是初春時節,且在室內,他卻披着大氅,和其他人似乎不在一個季節。
他的皮膚很白,是一種常年在室內,不見太陽導致的不健康的白,但這份白卻半點不損他的俊美,也不會讓人覺得恐怖,反而爲他覆上了一層霧氣,使他看起來朦朧脆弱。
此時他微垂眼瞼,默默地看着手中的茶盞,指骨分明,手指纖細修長。
“沈兄,領舞這位不愧是去年的花魁,舞姿確實好,不輸教坊司的舞女。”旁邊一位公子朝他開口。
聞言,他微微擡頭,掃了之歲一眼,又很快移開,轉而看向身旁的公子,“確實不錯。”
他的音線偏冷,可配上他溫和的眉眼,倒透出幾分溫暖。
“哈哈,沈兄,不怪你是天下第一公子,這樣的美人在前,你也不動如山,在下佩服佩服。”那人恭維着沈鶴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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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鶴歸微彎脣角,“過譽了。”
後移開目光,看向人羣中十分晃眼的之歲,眸色平和,眼底深處卻飛快閃過一抹厭惡。
之歲眼中星光點點,和沈鶴歸目光相撞,他神情如常,半點不見異樣,甚至微微向之歲頷首。
之歲見狀,眼中笑意更甚,有意無意向他展現自己的舞姿。
沈鶴歸將自己的情緒掩藏的極好,幾乎沒有人發現。
不過這裏面並不包含之歲,她雖然跳着舞,卻還是時刻觀察着沈鶴歸,精準撲捉了他眼底一閃而過的厭惡。
之歲挑眉,看來這沈鶴歸確實從一開始就不喜歡原主,但現在他們萍水相逢,毫無交集,沈鶴歸這厭惡之情來得也太蹊蹺了。
這般想着,之歲腳下手上的動作不停,完美完成了這支舞。
一舞畢,之歲和舞女們告退。
臨走前,之歲飛快地看了沈鶴歸一眼。
沈鶴歸覺察到之歲的眼神,心中對她的厭惡更盛,他的手摸着茶盞,眼中明明滅滅,情緒不顯。
剛剛之歲跳舞時,看沈鶴歸的眼神雖然隱祕,卻還是被他捕捉到了,他本就對之歲的身份生厭,又被之歲看了好幾次,心中更是對她沒有好感。
還有手中這杯茶,那人也太迫不及待了,恨不得他即刻便死。
沈鶴歸握着茶盞,鬱氣積聚在胸口,堵得他喘不過氣。
只是想到此番來江南的目的,沈鶴歸也只能忍下心中的厭惡。
爲了迷惑那人的眼睛,沈鶴歸將手中的茶一飲而盡。
感受到體內翻涌起熱浪,沈鶴歸死死攥緊手,起身離席。
他走得很快很穩,身姿挺拔,形如綠筠,旁人根本看不出他半點異樣。
之歲在迴廊遠遠看着他離去的身影,微微抿脣,眸中情緒多變,最後終於下定決心,跟在他身後。
她跟得遠,生怕冒犯了沈鶴歸,卻沒有看到走在前面的沈鶴歸嘴角冷冷地勾起,眼中閃爍着危險。
此刻的他不像是世人口中溫潤端方的君子,反倒像是來自地獄的惡鬼。
他走到一個拐角,沒了蹤影,之歲心下着急,加快腳步。
“你是誰?”之歲剛走到拐角,便被耳邊的聲音驚住,停在原地。
她瞳孔微微放大,呼吸一窒,右側有一道陰冷的目光盯着她,如附骨之蛆,涼意順着之歲的脊背慢慢往上爬。
不止如此,之歲的脖子前,橫着一柄劍,如果不是之歲停得快,她只怕要血濺當場。
劍身在泠泠月光之下反射着冷光,之歲嚇得身子微顫。
她慢慢轉過頭,一個身着黑色勁裝的男子舉着劍,不帶感情地看着她,眼中殺意盡顯。
黑衣男子身後,站着沈鶴歸,他眸色平淡地望着之歲,眼中浮現起淡淡的疑惑,似乎對之歲出現在這裏很是不解。
之歲雖然被劍抵着,目光落在沈鶴歸身上,見他好好的,神情明顯一緩。
沈鶴歸心下微沉,爲什麼他覺得這個女子似乎是在關心他的安危?
這很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