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坐於低調名貴的馬車之中，輕掀車簾，露出俊美的面龐，看向之歲。
這一幕和十一年前沈鶴歸救之歲的那一幕如此相像，青年的面容和那個少年的面容漸漸重合，以至於之歲有了片刻的恍惚。
可惜，面前的青年和十一年前終究是不同的，他的眼神淡漠冰冷，眼中縈繞着層層霧氣，讓人看不清其中的色彩。
這一刻，之歲恍然驚覺自己可能從沒有看清過眼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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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年，太過漫長，或許在時間長河的沖洗之下，她將他過度美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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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只有一面之緣，她怎麼就昏了頭，非他不可了。
昨日種種，已經叫之歲對沈鶴歸死心了，她不能接受自己淪爲別人的累贅和包袱。
既然他已經忘記了從前的事，那她便也該忘了。
想通這些，之歲的心竟然有了前所未有的放鬆，她眉心舒展，嘴角微微彎起。
“公子，妾有話想和您說，請公子移步。”之歲向沈鶴歸福身，聲音清淺，眸光微亮。
沈鶴歸看着眼前的女子，她雖低着頭，斂眉順從，看起來聽話柔弱，可沈鶴歸卻覺得她正在一點點脫離自己的掌控。
他不想聽她說話，只想帶她回府。
“上來。”沈鶴歸再次重複。
之歲低着頭，一言不發，隱隱有和沈鶴歸對峙的意味。
沈鶴歸看着之歲這副樣子，又驚又怒，只他面上不顯，越憤怒他面色便越平靜。
深沉壓迫的眼神向之歲射來，沈鶴歸坐在車內，沒有動作。
之歲頂着壓力，還是沒有順從上車。
四周的空氣都凝滯了幾分，寒星更是將頭埋得低低的，心中對之歲生出一絲敬佩，這世上還沒有人敢這麼頂撞公子，之歲一介弱女子，竟有這樣的勇氣。
沈鶴歸嘴角微勾，很好，很久沒有人這麼讓他生氣了！
他倒要看看她想和她說什麼？
沈鶴歸走下馬車，一步一步向之歲走來。
他的步履緩慢而又堅定，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之歲心尖上，讓她心裏發虛，之歲莫名覺得現在的沈鶴歸有些可怕。
沈鶴歸在之歲面前站停，靜默着看了她許久。
“跟我走。”他撂下這句話，轉過身，頭也不回地往前走。
之歲不敢耽誤，默默跟在他身後。
“不必跟來。”這話是說給寒星聽的。
寒星果然不敢動，立在原地看着沈鶴歸和之歲一前一後地離開，他的眼中閃過震驚。
公子從來沒有向任何人妥協過，即便是面對自己的父親，沈家的家主他都沒有服過軟，今日竟然向一個女子退步，實在奇怪。
沈鶴歸走得不快，以之歲的體力也能輕鬆跟上。
她很懂事，跟在不遠不近的地方，與沈鶴歸隔着兩三步的距離。
注意到身後的動靜，沈鶴歸的心有一絲難受，很快很輕，但就是讓他覺得如鯁在喉。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既希望她聽話守規矩，又希望她沒有這麼懂事，可以跟他靠近點，再近點。
因着之歲的懂事聽話，沈鶴歸的憤怒漸漸散去。
走了許久，一直走到錦城最有名的平河河畔，沈鶴歸才停下腳步，之歲也跟着停下來。
初春的平河河面風平浪靜，偶爾吹來陣陣冷風。
河邊溼氣大，沈鶴歸的身子撐不了太久，不過吹了一會兒風，便咳了好幾聲，可他還是什麼話都沒說，靜靜地看着河面。
河水像一面鏡子，倒映着之歲和沈鶴歸的身影，沈鶴歸彷彿靈魂出竅了一般，一動不動。
沈鶴歸瞧着河面，之歲則看着他，她彷彿看到了他孤獨的、即將被黑暗吞噬的靈魂。
他的神情淡漠平靜，不帶一絲感情，這樣的沈鶴歸讓之歲的心微沉。
之歲眉心微皺，“公子，您帶我來這裏，是有什麼事嗎？”
這句話一出，沈鶴歸才恍若靈魂歸位，眼中閃過一抹暗沉。
“你生氣了嗎？”沈鶴歸不回答之歲的話，反問道。
之歲一愣。
沈鶴歸轉過身，認真地看着他，“我昨天的話，傷着你了嗎？”
他問得真誠，語氣不乏疼惜，之歲的鼻頭瞬間一酸。
她沒有說話，眼眶微紅，就這麼看着沈鶴歸。
沈鶴歸伸出手，輕輕地撫摸之歲的臉，“對不起，昨天是我不好，不該說那些話傷了你的心。”
他摸着之歲的側臉，動作繾綣而又認真。
之歲再也忍不住，眼淚從眼眶中掉落。
沈鶴歸的這句道歉和輕輕撫摸，讓之歲的心徹底軟化，也化解了剛剛尷尬古怪的氣氛。
“妾沒有怪公子，妾只是有點難受。”之歲哽咽道。
她確實沒有怪過沈鶴歸，從來都沒有，她只是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
“我知道，我想說的是，昨夜我說的話並不是出自真心，我對你不止有責任，更多的其實是喜歡。”沈鶴歸柔聲道。
之歲面露震驚，“怎麼可能！”
“我知你不信，畢竟我昨天說過那樣的渾話。”
“可是我確實心悅於你。”
沈鶴歸神情寥落，撫着之歲的手慢慢放下。
喜歡，心悅，沈鶴歸竟然對她說出了這樣的話！之歲不可能不震驚。
“我給你講一個故事吧。”沈鶴歸沒有等之歲答應，自顧自地說起來。
“從前有一位公主，她生得貌美，地位尊貴，世家公子都想把這個驕傲明豔的公主捧進府中，最後公主千挑萬選，嫁給了王朝最年輕的世家家主，兩個人感情很好，舉案齊眉，羨煞旁人。”
“可惜，好景不長，那位世家家主在外面有了別人，非要鬧着將人擡進府中，公主一生尊貴，不肯受此奇恥大辱，憤而回宮。”
“公主一直等着夫君來接她，可是那人卻始終沒來，最後公主和家主發生劇烈爭執，驚了胎氣，難產而亡。”
沈鶴歸說這話的時候，神情平淡，眼底卻含着濃濃的悲傷。
之歲驚訝，這個故事，聽起來怎麼如此耳熟。
看出之歲的疑惑，沈鶴歸微扯脣角，“你沒有猜錯，故事中的公主和家主就是我的母親和沈家主。”
他甚至連父親都不願意叫一聲，可見對沈家主有多麼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