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之歲的背影，沈鶴歸也生出和青桃一樣的心情。
他知她自幼孤苦，小小年紀便承受了許多苦楚，只他沒想到，一個小小的糖人便能讓她如此開懷。
這樣的之歲，怎能不讓沈鶴歸心疼。
之歲走到攤位前，排在一羣小孩子身後，顯得很突兀，之歲自然也覺察出了不對勁，幃帽之下的小臉泛着紅，是被羞紅的。
她比這些孩子大了近十歲，卻和他們一樣貪嘴，實在羞人。
不過有幃帽遮掩，倒是沒有人發現之歲的羞怯。
老爺爺手藝很好，小動物做得又快又好，一會兒的功夫，便排到了之歲。
“姑娘，想要什麼樣式的呀？”老爺爺笑着，眼神很和藹。
“我想要一只小貓。”之歲回答。
“好嘞，姑娘稍等。”老爺爺說着，手下動作飛快，一只小貓在老爺爺手下漸漸成型。
老爺爺把糖人送到之歲手邊，“姑娘，拿好了。”
那是一只臥倒的小貓，睜着大大的眼睛，正在舔自己的手掌，看起來十分可愛軟萌。
之歲接過糖人，“多謝老伯。”
之歲問完價格，低下頭去拿荷包，身邊傳來一道聲音，“老伯，我替她付了。”
這聲音太耳熟了，分明是沈鶴歸的聲音。
他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裏？
錯愕之下，更難掩慌張，她根本沒想好怎麼面對沈鶴歸！
之歲低着頭，遲遲沒有反應。
之歲沒說話，老爺爺這錢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便看着之歲，問道：“姑娘，你們兩個人認識嗎？”
他擔心沈鶴歸是什麼登徒浪子，故意和之歲套近乎，若收了錢，只怕會給之歲惹麻煩。
沈鶴歸聽出老伯話裏的防備，倒沒有什麼不悅，畢竟之歲一個弱女子出門在外，有這樣好心的人在，他也能放心些。
只他不怪老伯，卻一瞬不瞬地盯着之歲。
在兩人視線夾擊之下，之歲倍感壓力，只得硬着頭皮道：“認識。”
老爺爺挑眉，還是有點不信。
沈鶴歸溫聲解釋，“今日我與內子拌了幾句嘴，想來她還在生我的氣，打擾之處，還望莫怪。”
之歲猛地擡頭看他，被驚得一句話都說不出。
老爺爺聞言，打量了之歲和沈鶴歸一番，“原是如此。”
之歲畢竟沒反對，沈鶴歸看起來又是一副翩翩君子的模樣，老爺爺自然深信不疑。
“你們莫要怪我多嘴，這夫妻相處間，沒有不吵架的，但是日子還是要過下去，要學着體諒包容對方。”老爺爺只是不希望有情人因爲幾句拌嘴就分開，但他也知道年輕人年輕氣盛，大多不喜歡聽說教，說完這句話便不再說了，點到爲止。
沈鶴歸沒有不耐煩，反而一臉受教，“多謝老伯提點，那件事錯在我，內子生氣是應該的。”
說着，他彎下身，準備給老爺爺行禮。
“不敢當，不敢當，公子折煞我了。”老爺爺連連擺手，攔着沈鶴歸不讓他行完這一禮。
“不，是我愚鈍，沒能早早參透這夫妻之道，讓內子受委屈了。”沈鶴歸堅持行完這個禮。
他字字句句看似是對老爺爺說的，實則每一句都是說給之歲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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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歲自從沈鶴歸說出“內子”兩個字便驚在原地，沈鶴歸和老爺爺這一來一往說的話，她聽到了，但她卻覺得眼前的人、耳邊的話都那麼不真實。
就在之歲晃神之際，沈鶴歸已經把錢付好，而後自然而然地牽起之歲的手，“歲歲，我們走吧。”
他的聲音很溫柔，眼角眉梢都染着笑意，任誰看了都要迷糊，之歲心中卻涌起一絲不妙。
她想掙脫沈鶴歸的手，不成想沈鶴歸卻死死拽着她，在之歲耳邊輕輕道：“歲歲，我有話和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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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歲到底顧及着沈鶴歸的顏面，沒有當街給他難堪，任由他拉着自己往前走。
她也有話想和他說，正好今日一併說清楚。
老爺爺和老奶奶看着之歲和沈鶴歸離去的背影，相視一笑，在之歲和沈鶴歸身上，他們看到了自己年輕時的影子，彆扭固執，卻也擔心着彼此。
好在他們二人漸漸磨合，沒有輕易放棄這段感情，相伴着走到現在，只希望剛剛那對年輕人也能不辜負這段做夫妻的緣分纔好。
青桃見之歲被沈鶴歸拉走，心中着急，想跟過去，寒星卻像一堵牆擋在她面前，她氣得跺腳，卻無計可施，只能眼睜睜看着之歲被拉走。
沈鶴歸把之歲拉到一個僻靜角落，遲遲沒有鬆手。
“沈公子，請放手。”之歲說道。
這句話一出，沈鶴歸覺得一股無力感從從腳底升起，直鑽進他心裏。
她喚他公子也就罷了，還非要加一個姓，與他如此見外。
沈鶴歸心中酸澀，慢慢放開手。
“沈公子有什麼話儘管直說，妾聽着呢。”之歲又道，一副你快說，說完我便要離開的樣子。
沈鶴歸眉心微皺，“歲歲，你……”
“沈公子，你和妾已經沒有關係了，還是不要叫妾的閨名了。”之歲的聲音有點冷。
“你就這麼討厭我嗎？”沈鶴歸嘴角掛着苦澀。
“沈公子誤會了，妾只是覺得這樣對我們都好。”之歲搖頭。
“是嗎，好，林姑娘。”他還是向之歲妥協了，原本明亮好看的眼眸變得暗淡無光。
似乎是想讓自己接下來的話更有信服力一點，沈鶴歸嘴角又掛起笑，“林姑娘，我想和你說我知道錯了，之前說那樣的話，是我欠考慮了，請你原諒我。”
之歲秀眉微皺，“沈公子，你放心吧，妾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妾早就不怪你了。”
沈鶴歸眼神微亮。
“但是這兩天妾也想明白一件事，妾不想再依附誰過活了。妾小得時候依附於父母，卻被他們賣到青樓。後來妾棲身迎春坊，依附着坊裏貴客而活，但妾知道這樣是不對的，稍有變動，妾便會再次被拋棄。”說到這裏，之歲聲音微頓。
“妾以前想着一定要靠自己贖身，以後開個點心鋪子，安靜度日。可是後來遇到公子，我就昏了頭，忘了曾經的誓言，一心想追隨公子，即便無名無份。”
“是我自己把自己放到了這樣低微的位置，全然沒了骨氣，後頭的一切便也都是我自找的。”
“這幾日聽完茯苓阿姊的遭遇，妾便明白靠別人不如靠自己。”
“妾活了十六年，所思所想都是爲了討好他人，從沒有爲自己活過，這一次妾想爲自己活一場。”
說這話的時候，之歲的眼睛是亮的，整個人都好像在發光。
沈鶴歸忽然覺得他可能抓不住之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