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爲了配合沈鶴歸，天上竟炸起一道驚雷，轟鳴般的雷聲驚得之歲身子微顫。
雨勢漸大，噼裏啪啦砸在地上，發出滴滴答答的聲響。
她其實很害怕雷雨，十一年前她被父母買入青樓的那一天，也是這樣的雨夜。
她哭着求他們不要丟下她，淚水和雨水混在一起，淒厲的哭聲和雷聲交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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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那麼冷，那麼害怕，那麼苦苦哀求，都沒能換回父母一個眼神。
直到最後她被拖入青樓，記憶的最後是無邊無盡的傾盆大雨和幾乎能震碎人耳膜的雷聲。
後來，雨夜和雷聲幾乎成爲她的心魔，每逢下雨天，都是她最難熬的時候。
沈鶴歸坐在軟榻上，目光卻一直注視着之歲，看着她微微發抖的身體，心下一沉，趕忙跳下軟榻，走向之歲。
“歲歲，怎麼了？是哪裏不舒服嗎？”沈鶴歸輕聲問道。
之歲背對着他，沒有說話。
沈鶴歸心裏發急，邁大步子，走到之歲身前，直面着她。
這一看，卻嚇得沈鶴歸肝膽俱顫，只見之歲白着一張臉，面上沁出冷汗，尖細的牙齒死死咬着下脣，脣上沾染了絲絲點點的血跡。
她的手抖個不停，許是想緩解一點害怕的情緒，她十指相扣，手卻還是止不住的發抖，那是一種刻入骨髓的害怕。
“歲歲，你怎麼了？”沈鶴歸輕輕撫上之歲的肩膀。
“啊——”不料卻驚嚇到了之歲，她身子後撤，想避開沈鶴歸的觸碰，因避得又急又匆忙，之歲沒有穩住身子，眼看着要跌倒。
沈鶴歸忙攬住之歲的腰，將她抱進懷裏。
懷中的嬌軀抖個不停，沈鶴歸心裏發急，將之歲打橫抱起，放到牀上。
“我去叫林葉。”他以爲之歲蠱毒又發作了，說着準備放開之歲。
“不用。”之歲捉着他的衣袖，顫抖着聲音說道。
“歲歲，你別怕，生病了一定要看大夫。”沈鶴歸嘴上說着讓之歲別怕，其實他自己都怕得要死，心中的驚慌幾乎將他吞沒。
他害怕之歲諱疾忌醫，勸說着她。
“不是，我只是害怕打雷下雨，你別擔心。”之歲的聲音很虛弱。
沈鶴歸愣住。
“我沒騙你，是真的。”之歲重複道。
“我有點冷，手上沒有力氣，你替我蓋上被子吧，暖和一點就好了。”
聽到這裏，沈鶴歸才反應過來，“好好。”
他拿起錦被將之歲裹得嚴嚴實實的，猶覺不夠，索性抱着之歲，希望能給她幾分溫暖。
要不說沈鶴歸是急傻了呢，多給之歲蓋幾牀被子，比他這麼抱着之歲管用多了，他竟連這點都沒有想到。
之歲沒有心思提醒他，感受着身上的暖意，身子總算沒有那麼僵硬，意識也漸漸清醒。
“歲歲，別怕，有我在呢，別怕。”沈鶴歸在之歲耳邊不停地念叨。
這聲別怕，也不知是說給誰聽的。
雨來得又大又急，走得也快。
大約過了一盞茶的功夫，外面的雨便停了，之歲也算是活了過來。
被子裹得太緊，暖烘烘的，她身上出了不少汗，有點難受。
“放開我吧。”之歲輕輕說道，掙扎着想脫離沈鶴歸的懷抱。
沈鶴歸看着之歲漸漸恢復紅潤的臉頰，終於鬆了口氣，“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他卻沒有放開之歲，剛剛他實在太害怕了，那種要失去之歲的恐懼讓他沒有辦法思考，幾乎發狂。
抱着之歲，心裏都有幾分不踏實，更別說鬆開她了。
見他不聽自己的話，反而把自己越抱越緊，之歲沒有生氣，心念微動，沈鶴歸抱着她的時候，身子也在不停發抖，她是知道的。
沈鶴歸對她的在意，比她想象中要更深。
這幾日凡是有關她的事，他都親力親爲，不敢有半點怠慢。
屋子裏的花瓶，有棱角的椅子桌子，任何有可能傷到她的東西，他都命人撤去。
地面鋪上了厚厚的毯子，就是害怕她摔傷。
將屋子改造了一番後，他帶着她走遍房間，告訴她什麼東西在什麼地方，從牀邊到軟榻應該走幾步，從軟榻到桌子前又要幾步。
等等等等，凡他能想到的可以幫助她更好適應眼盲後生活的方法他都替她辦妥了。
他還找人爲她打造了一副盲杖。
他爲她考慮到了方方面面，甚至會親手爲她淨面上妝，爲她夾菜添飯。
閒暇時刻擔心她一個人無聊，便會來陪她，給她讀書，爲她撫琴。
有了沈鶴歸，之歲雖然看不見，日子卻過得比以前還要舒坦。
他總能準確猜中她的心思，把什麼都爲她安排好。
之歲不是沒有心的石頭，她能感受到沈鶴歸在一點點學着對她好，就像他說得那樣，他想和她有新的開始。
之歲知道她的態度在慢慢軟化，面對這樣的沈鶴歸，她不可能不心動，不可能視若無睹。
她沉溺在沈鶴歸給的溫柔中，放任他走進自己的生活。
念及他對自己的好，之歲不忍心推開他，就這麼乖巧地窩在沈鶴歸懷裏，依賴着他，甚至將頭靠在沈鶴歸肩上。
感受到之歲的靠近，沈鶴歸眼中閃過狂喜，這一刻，他能感受到之歲的心和他的心正在無限地貼近。
“我小的時候，父母還是蠻疼愛我的，只是後來弟弟出生了，他們對我就少了關懷，又過了一年，鬧了饑荒，他們爲了活命便把我賣到了青樓。”想到那些過往，之歲的心口微窒，緩了許久，才平復心中的痛苦。
“那一天，也是這樣的雷雨天氣，自此後，我就有了這個毛病，尋常小雨還好些，每逢大雨傾盆，雷聲轟鳴，我就渾身難受，半點也動彈不得，只覺得渾身發冷，心口難受。”之歲訴說着自己從未示人的傷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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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已經結痂的傷口，不是痊癒了，而是被她藏了起來。
之歲一直以爲自己可以釋懷。
今日提及此事，她才知道，來自至親的傷害是她這一生都沒有辦法擺脫的陰影，需要她用一生去治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