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鶴歸漸漸忙起來，但他還是會每天抽出時間來陪之歲。
這日，他正在給之歲念遊記，“嶺南以東，常有瘴氣……”
之歲聽着聽着，卻覺得胸悶難受，忍不住捂住胸口，喘着粗氣。
沈鶴歸第一時間發現了之歲的異樣，扔下手中的書，忙來扶之歲，“歲歲，你怎麼了？”
之歲卻沒能回答他，直接昏死過去。
沈鶴歸驚得瞳孔微縮，“歲歲！來人，去叫林葉！”
守在一旁的婢女連忙去請林葉。
說起來，林葉每回見之歲，她幾乎都是在昏迷狀態，這次也不列外。
爲之歲診完脈後，林葉跟在沈鶴歸身後，來到外室。
不等沈鶴歸開口，林葉便跪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一個頭，“屬下死罪。”
“哦，你有什麼罪？”沈鶴歸淡淡道。
“林姑娘體內的蠱毒發作，傷了姑娘，是屬下無能。”林葉不敢看沈鶴歸的臉色。
“我記得你說過，去了蠱蟲，好好調養，她一兩年內不會有事。”沈鶴歸看着林葉，語氣平淡，堪稱和藹。
林葉卻心頭髮顫，“是，屬下說過這話，只是姑娘體內畢竟有兩種毒，實在棘手。”
“屬下不敢爲自己推脫，這些時日，屬下日夜研製蠱毒的解藥，終於有了一點收穫。”
“說來聽聽。”沈鶴歸的聲音喜怒不辨。
“屬下有八成的把握煉出解藥，只是還缺一味藥引。”說到這裏，林葉沒有繼續說下去。
“別給我打啞謎！”沈鶴歸終於不耐煩。
“不是屬下想賣關子，只是屬下害怕說出來您也不會相信。”林葉大着膽子說道。
“你先說來聽聽。”
“這味藥引是宮中至寶，血靈芝。”
林葉說完，沈鶴歸總算明白他爲什麼吞吞吐吐的了。
血靈芝是番邦進獻的寶物，必要時刻可以吊住人的最後一口氣，這樣的寶物，明昭帝肯定會自己享用，沈鶴歸想要用正常手段拿到寶物幾乎不可能。
要麼偷，要麼搶。
除了這兩條路，別無它法。
偷不太現實，宮內守備重重，宮禁森嚴，血靈芝放在哪裏沈鶴歸都不知道，不可能偷得到。
況血靈芝一旦離開培養它的土壤，不到一刻鐘便會死去，根本撐不到拿給之歲用。
那就唯有搶了！
而沈鶴歸恰恰有這個能力搶，他準備了近十年，拉攏了不少勢力，爲的就是讓這燕姓王朝顛覆。
這也是林葉的夢想。
之歲發病，恰好需要血靈芝，沈鶴歸只有攻破宮門才能救回之歲。
怎麼看，林葉都有引佑沈鶴歸弒君奪權的嫌疑，話句話說，林葉很有可能爲了引佑沈鶴歸爲他報仇而欺騙沈鶴歸。
那麼之歲這次發病，包括血靈芝能否救她的命，這兩件事，也該打上一個大大的問號。
沈鶴歸目光陡然變得尖銳，“那你有沒有騙我？又有沒有私心？”
林葉擡頭，滿是滄桑的眼眸中帶着堅定，“屬下不可能沒有私心，但屬下所言句句屬實，若得血靈芝，屬下有八成把握解了姑娘體內的蠱毒，至少能爲姑娘延長十年的壽命。”
讓之歲多活十年，這樣的佑惑沈鶴歸抵擋不了。
哪怕林葉在說假話，他也要試一試。
“好，若我發現你在騙我，我便將你凌遲處死，你的那些族人，我也會把他們從墳裏挖出來，鞭屍！”他眼中的陰寒幾乎化爲實質，射向林葉。
“屬下不敢欺騙公子。”林葉再次磕頭，心中滿是狂喜，他就要大仇得報了。
他死死壓下心中的激動，不敢表露分毫。
“下去爲姑娘煎藥。”
“是。”
林葉退出來，看着頭頂的天空，心中微嘆。
這一次就當他對不起林姑娘吧。
之歲昏迷確實是他的手筆，這幾日他冷眼看着沈鶴歸和之歲的相處，是真的害怕沈鶴歸會沉浸在溫柔鄉里，難以自拔，忘了那些仇恨。
真正讓林葉下定決心的是沈鶴歸竟然向他要了絕子藥。
前幾次，他還只是問林葉要男子可以服用的避子湯，直到兩天前，沈鶴歸的舉動真是嚇死他了。
那天也是這樣的好天氣，他被叫到書房，那個身形單薄卻算無遺策的男子，直勾勾地看着他，“她的身體適合要孩子嗎？”
不用問，這個她一定指的是那位林姑娘。
“姑娘身子弱，萬萬不可有子嗣，她的身體難以承受生子之痛，若有孕，必死無疑。”他據實以告。
一向冷靜自持的男子死死握着茶盞，指骨發白，“知道了。”
就在他以爲一切都結束了的時候，沈鶴歸又開口了，“去給我準備一副男子服用的絕子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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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葉至今都忘不了他那時有多麼的震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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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家公子，哪個不是妻妾成羣，雖然林葉知道沈鶴歸很在意之歲，但是他從不以爲沈鶴歸會只有之歲一個人，畢竟她的身份那麼低，身子又差，難有子嗣。
可沈鶴歸那日的舉動卻讓林葉知道，沈鶴歸這一輩子恐怕只會有之歲一個女人了。
知道她有了子嗣必死無疑，沈鶴歸竟然起了服用絕子湯的念頭。
爲了一個女子，做到這種地步，林葉實在難以相信，可事實就發生在他眼前，由不得他不信。
爲了一個地位卑踐的女子，甘願斷子絕孫，多麼瘋狂！
唯恐她有一點受孕的風險，竟然甘願自絕子嗣。
林葉覺得自己從那天起才真正認識了沈鶴歸。
他以爲沈鶴歸或許心懷仇恨，但總歸還算是一個正常人，可那天他才知道自己錯的離譜。
這個男子或許早就瘋了，他披着溫潤的表皮，騙了所有的人，包括他。
現在沈鶴歸遇到了此生的摯愛，萬一爲了之歲，沈鶴歸開始貪圖安寧平靜的生活，那他的仇怎麼報？
林葉害怕極了，他知道自己必須做點什麼，於是他在之歲的藥方里加了點東西，之歲今天才會昏迷。
後來他拿出自己精心想出的對策，果然騙過了沈鶴歸，或許不是騙，凡是有關林姑娘的事，即便知道那是一個騙局，沈鶴歸應該也會一腳跳進去。
林葉不知道沈鶴歸有沒有相信他，但他知道他的仇就快要報了。
他說的話也不全是假的，最起碼有了血靈芝，他確實可以延長林姑娘的命，林葉這般想着，稍微驅散了心中對之歲的虧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