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裴厭缺吩咐了許多事。
其一,安撫裴黨、探查裴相的情況。二,吩咐軍隊快些撤離,靜等待命。三,暗查細作,拔除禍根。
眼下的情況馬虎不得,他吩咐的極細緻,尤其是如果軍隊被查出來要怎麼辦。
大約十來人,陸陸續續的從相府地底的密道出去,散落各地。
府外徹夜看守的錦衣衛一絲都不曾覺察。
惢嫣一直沒等到裴厭缺回來,她擡擡手,吹了個響亮的口哨,片刻後,黑乎乎低飛進了臥室,惢嫣讓它停在牀尾的圍欄上。
她擡手摸摸它,“這段時間不要亂飛,外面有壞人。”
她敢確定黑乎乎一出相府就會被錦衣衛射殺。
惢嫣看着黑乎乎,心中思緒飄來飄去……卻始終猶豫着,沒有落下來。
留了黑乎乎片刻,她將其放飛了,囑咐它低飛。
她則淨了手,趴在牀上等裴厭缺回來。
等着等着睏倦極了,慢慢睡了過去。
彼端,皇宮。
裴相身在御書房的小夾室,室內只有兩張桌椅。
外面是把守的禁軍。
他寂寂的坐着,面色微沉。
這時,一小太監端着飯菜進來,關上門,將略顯簡陋的膳食擺在桌上,裴相面上不見表情,不動如山的坐着。
“丞相大人,娘娘叫奴才來問您,她有什麼可以做的?”這時,小太監悄聲問道。
裴相面上終於有了神情,他瞥了一眼小太監,“且告訴她,什麼都不用做。”
前車之鑑,裴相不相信宮裏任何人。
這太監若是皇帝派來的探子……呵。
小太監眼眸左右轉了轉,“丞相大人,貴妃娘娘她很擔心您……”
“滾出去。”話還沒說完,就被裴相厲聲打斷。
那嗓音含着薄怒,語氣不是很重,卻足以叫人心驚肉跳。小太監嚥了咽口水,不敢再說什麼,躬身退了出去。
不多時,皇帝便走了進來。
瞧着倒是比朝堂上有精神多了,眉尾都在上揚,一襲寬大的衣袍,遮住形銷骨立的身子,幾分飄然欲仙。
“沒想到吧?”皇帝語氣頗多的玩味,顯而易見的嘲諷。
“沒想到朕竟知曉具體的方位,不出幾日,就能查出個結果來。”
裴相面色不改,微微擡首,“陛下好似很希望,儘早解決了微臣。”
皇帝脣邊露出一抹殘忍的笑意,“不光是你,還有你那兒子。
“行彥……和行崢,都是他殺的吧?是他還是你?你知道要怎樣處決你們這對父子,才能解朕心頭之恨麼?!”說到最後,皇帝幾乎弓起嶙峋的身子,盯着裴相,目露駭人殺氣
“陛下,您怎麼糊塗了,璟王和瓚王,都是事故歿的,您問微臣作甚?”裴相端起桌上的飯菜,不疾不徐的吃,言語輕緩似一片鵝毛,不喜不怒,不卑不亢。
皇帝驀地笑了。
他越笑越瘋癲,越笑越放肆,擡手,寬大的巴掌在桌上拍着,一連說了三個好字。
“裴鶴擎,不愧是你。”
“你且這麼油鹽不進着吧,待解決掉私兵一事,有你好受的。”
皇帝削瘦的身影消失在夾室。
門房緊閉,只有窄小的窗口落下一抹金光。
金光映照在裴相冰冷眸中,他擱了碗,目光比寒潭更陰鷙。
—
第二日、第三日,裴厭缺都在裴相的書房裏忙。
明明在同一府邸,惢嫣卻只有他早上起身穿衣時看得到他。男人會在她眉心落下一個輕吻,然後開始一整日的忙碌。
他必須要確保萬無一失,吩咐好所有事情。
那天裴厭缺起身,秋綏爲她上了藥,惢嫣也起身了,她實在不想躺着了,而且,她決定要向裴厭缺提議那件事。
穿了蛛絲衣,並不影響她的活動,午時惢嫣欲燒菜,嚇的院中僕人跪了一大溜子,就差磕頭阻止她了。
惢嫣無奈,提着廚娘燒的菜去裴相的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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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敲了敲門,裴厭缺沉聲說了一個“進”字。
進門便瞧見桌上堆積如山,幾乎將男人深埋在密函和文書中。
低垂着頭,連擡眸看她一眼的空隙都沒有。
聽到腳步聲,裴厭缺才反應過來是惢嫣進來了。
他露出溫笑,“你怎麼起身了,背上不疼嗎?”
惢嫣搖搖頭,“已經開始長肉了,不碰就不疼,就是癢。”
裴厭缺點點頭,朝她伸出手來。
“聽說你這兩天都沒好好吃飯。”桌上都沒空位放食盒,惢嫣只得放在地上,她將雙手送進裴厭缺掌心。
裴厭缺面露苦澀,“嫣嫣抱歉,我太忙了,實在沒有空、也沒有胃口吃東西。”
事情比他想象中更爲複雜。
皇帝調了西境的兵馬回境,皇宮嚴防死守,暗衛壓根沒有辦法悄無聲息救出父親。
舉暗衛進宮倒是有可能,但是沒辦法悄無聲息,那也就意味着,皇帝可以隨時拿裴相的命要挾他們。
裴弦月也被囚禁了。
她在宮裏有人,但現下的情況也不敢妄動。
裴厭缺必須想法子藏好軍隊。
“你吃點好不好,我正好有事情要跟你說呢。”惢嫣道。
裴厭缺看着一桌子的文書,有些無奈。他提起食盒,牽着惢嫣出了書房,將飯菜擺放在八仙桌上。
“我已經吃過了,兩碗飯都是給你準備的,乖乖吃掉。”惢嫣微微笑。
裴厭缺點頭,既上了飯桌便不用想公務了。
確實有些餓,他飛速的吃着飯,玉箸在幾盤菜之間穿梭,快卻並不會叫人覺得粗魯。
惢嫣就這麼看着,脣邊含着淺笑。
待他吃完第一碗飯,惢嫣道,“裴厭缺,你有沒有想過,將軍隊放在別的地方……比如說,別的國家。”
裴厭缺微愣。
他眼眸輕轉,咀嚼的速度慢下來。
緩緩吞將下去,旋即輕笑着搖頭,“不,嫣嫣,你想的太簡單了。國之邊境防守最爲森嚴,我們的軍隊一入境,他們就會覺察,屆時不光會暴露,還會挑起兩國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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惢嫣沉銀片刻,她組織了下措辭,道,“裴厭缺,謬國在禹國的東邊,接壤之處有一座高山,至謬朝幾裏後,是一片大荒原,我們可以暗中把兵放去那邊。”
裴厭缺夾菜的動作一頓,他眸色深了深。
“池墨桓跟你說,他願意幫這個忙?”
池墨桓,就是陳錦上。
裴厭缺知曉他是謬朝皇室。
“不,我還沒有聯繫他呢,我得先徵得你的意見。”惢嫣看着他,眸中坦然,“而且,我們是互相幫助。他兄長也養着私兵,只是兵力不足,只有十餘萬。裴厭缺,我們可以把兵借給他,幫他一把。如此,也能解決我們眼下的危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