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長炎從御書房出來,已是一個時辰以後。
站在宮殿前往下眺望長長的臺階,偌大繁華的皇宮,想起裴鶴擎的警告,他低低嘆了口氣。
他不讓他告訴惢嫣她的身世。
他怎會輕易開口?如果不是裴鶴擎點破,他永遠都不會對旁人提起這事,他如何能啓齒……如何啓齒他間污了不愛他的女子,還讓她懷上他的孩子?即使他們當時都中了情藥。
他和裴鶴擎都不希望,惢嫣知道自己是被強迫得來的。
沈長炎朝着宮門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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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所熟悉宮殿,門口守着掌事太監。
魏行崢環視一圈,竟忘了自己爲何要進宮。他沒懷疑什麼,穿過偌大的宮殿,走到偏側,皇帝的書房去。
父皇的容貌熟悉又陌生。
他上前去低喚他一聲。
皇帝低頭批奏摺,沒有任何反應。
魏行崢疑惑,走近了一些,又道,“父皇?”
“璟王殿下,您來了。”這時,身後傳來太監恭敬的聲音。
魏行崢身子一僵,細碎的腳步聲傳來,他扭頭看去,只見他自己跨過書房的門檻——真的是他自己,只是,更年輕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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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眼睜睜看着年輕的他穿透了現在的他,走到長桌前跪下,行極其標準的跪拜禮,“兒臣參見父皇。”
皇帝喉間發出低應聲,“去旁邊坐着。”
魏行崢瞪大眼睛,注視他起身,坐到一旁去。
這是怎麼一回事?
他在哪裏?
他重生一次,現在竟還能穿越時空了?只是他們爲何看不見他,他甚至,碰任何東西都沒有觸覺。
魏行崢壓下內心的疑惑,靜靜看了一陣。
皇帝批完手頭的奏摺,纔看到十多年前的他,“你今年弱冠了,該考慮娶妻之事。”
“兒臣暫無娶妻之心思。”璟王不卑不亢道,“且皇祖母喪儀不久,兒臣該守孝三年。”
“話是如此,但璟王妃之選當先定下。平民皆道先成家再立業,皇室更當如此。你是朕的長子,理應先娶妃,誕下皇室長孫。”他頓了頓,“此事先前皇后跟朕提了好幾次……朕不叫他安排,朕親自給你指婚。”
璟王無奈道,“兒臣都聽父皇的。”
皇帝滿意的點頭,他抽出部分奏摺,璟王自覺站起來,將那一小摞奏摺搬到桌上,垂頭處理起來。
父子二人許久沒有交流,氣氛安靜祥和。
魏行崢負手看着,心也跟着寧靜下來,脣角緩緩勾起。
弱冠……這是十四年前,真懷念吶。
突然,整個空間都閃過一抹紅光。
魏行崢一愣,擡眸環視,那紅光轉瞬即逝,他只覺得是自己眼光看錯了。
“父皇,冠軍侯又上諫申提軍餉了。”這時,璟王道。
“太后喪事大辦,國庫空虛,朕哪來的銀子給他提軍餉?”皇帝看也沒看一眼,淡道,“擱在一旁不用管。”
璟王擱置不言。
他能感覺到父皇提起冠軍侯,心情就沉重下來。他們各自沉默,空氣中連呼吸聲都聽不見。
良久良久,璟王終於開口,“父皇,您在擔心非庸重權在握,有心逼宮?”
皇帝看了他一眼。
“非庸手中兵力六十萬之巨,又極得民心、軍心。難保不會有二心,父皇的確該提防。”
“要想除掉手握重權的臣子,你說朕該如何辦,才能不落百姓口實?”
魏行崢的心提了起來。
他看着皇帝的表情,明白這句問話是一個考驗。
對十多年前的他的一個考驗?
而十多年前的他是怎麼答覆的?
書房的空間又飄了紅。
這回持續時間有一息,魏行崢看清楚了,心莫名慌起來。
卻聽璟王幽幽開口,“先厲氏皇室,厲高宗的手段最爲精明,以叛國之罪嫁禍,既清除異己,又名正言順。”
璟王垂頭並未注意,可魏行崢看的分明,皇帝的眸中明顯出現了驚色,從不可置信……到失望。
恰是這時,空間陡紅。
紅到發黑,是鮮血一般的紅,然後整個御書房,便似水墨般氤氳出另一副場景。
魏行崢瞪大眼睛看着這奇異的一幕。
“啊——”
“不要!侯爺!侯爺!!我們侯爺沒有叛國!”
撕心裂肺的叫喊聲魏行崢他驚醒,短短兩息,他從御書房,置身於一座府邸的四合院。
這府邸不大,古樸、又簡陋。然而四面八方都充斥着叫喊、哀哭聲,僅僅聽着就叫人心驚肉跳。
四合院角高大威武的男人身披銀甲,被十餘人圍攻,利劍深深刺進他胸膛,他脣邊溢血,冷笑道,“本侯有沒有通敵,皇帝最清楚!構陷忠臣,魏皇室不會長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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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庸……
魏行崢胸膛劇烈起伏着,他上前試圖攻擊那些甲衛,身子卻連着柱子一起穿透。
錯了,弱冠之年,他竟錯的如此離譜!
“侯爺,侯爺……我們沒有通敵叛國,我們沒有……”容顏美麗的婦人無助的哭喊着,撲將上去,卻也死在甲衛劍下。她殉情了。
突然一切都變得靜默了。
卑鄙又悲壯的殺戮還在繼續,魏行崢卻失去聽覺般,一絲聲響都聽不見。
又過了片刻,一道細小的、小兒嗚咽聲,似是從另一個時空傳來。
魏行崢順着聲音去尋。
在一只倒蓋的大筐之下,儼然蜷縮着一個小孩,怕是還沒有十歲。
魏行崢覺得這孩子很眼熟。
他滿面淚痕,從大筐的縫隙裏,緊緊盯着非氏夫婦相擁死去的畫面——魏行崢敢確定他看到了全過程。
他是他們的孩子?
可憐,又無助。
魏行崢的心絞痛起來。
竟有個孩子……不,就算沒有孩子,他也罪孽深重。
這時,小孩突然推翻大筐,上面扣着的石頭轟然倒地了。
也正是這個時候,門口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是的,如此亂的場景裏,魏行崢只聽得見這兩道聲音。
那人是……褚晝?
他穿着甲衛的衣裳,悄然混了進來,看着欲朝非氏夫婦跑去的小娃,大驚失色。他猛衝過去,一把將孩子敲暈了。
然後將其抱在懷中,撤離了現場。
魏行崢跟了出去。
他看到褚晝抱着那個孩子痛哭,他看到那個孩子清醒,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成長起來,他稚嫩的臉龐……變成了裴厭缺的模樣!
魏行崢大駭。
子夜,悄然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