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返回西宮,又沿西宮口朝殿前必經之路走去,還未走多久,裴厭缺削瘦的面龐便映入眼中。
身形偉岸依舊,雖幾分不修邊幅,但依舊矜貴俊美,叫人難以忽視。那雙墨眸在瞧見她的瞬間便定住,含了太多情緒。
二人不約而同的停下來,十步之隔,相望。
裴厭缺目光鎖着她,反覆確認。
嫣嫣,是他的嫣嫣,是活着的嫣嫣!可是爲什麼,他竟生了一種不真切之感。彷彿這幾日的奔波皆是夢境,他一眨眼,她就會從他眼前消失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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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眼眶終於泛了紅,酸澀的表情破出一笑,朝她飛奔去。
他速度太快,惢嫣來不及張開雙臂,就被他緊緊鎖在了懷中,力道之大,幾乎要將她揉進骨血。
擁抱的感覺讓裴厭缺心跳如擂鼓,觸手的溫度叫他明白這不是夢境,方要開口……眼淚先落了下來。
惢嫣覺察到男人的顫抖,抖到幾乎要抱不住她,他反覆加重力道,將她整個人圈在懷裏。
然後惢嫣就感受到他大顆的眼淚掉落,滾進她的脖頸。
惢嫣沒想到他會這樣。
她的眼淚硬生生憋了回去,擡手環住他的勁腰,開口第一句話是,“裴厭缺,我還沒死呢。”
他突然埋首在她的脖頸,氣息被胸腔的顫抖切成一段一段,又重又急地灑在她光潔的肩。
“裴厭缺,我活的好好的。”惢嫣擡手拍拍男人的烏髮,裴厭缺擡首,她捧着他這張憔悴的面孔,眼下是淡淡的一抹黑,鼻下泛了青,長出許多的胡茬,大抵有段時間沒打理了。
她捧着他的面,拇指輕輕刮過胡茬,“只小半年沒見,你怎麼變老了。”
“想你想的。”兩行清淚決堤。
惢嫣微愣,這是她以前教給他的話。
“嫣嫣。”他終於喊出他的名字,額頭抵着她,惢嫣清清楚楚瞧見他在掉眼淚,“對不起,對不起……是我太無用了,纔會弄丟你,我還找不到你……”
他有些語無倫次,一個男人的柔軟此刻毫無遮掩的袒露在她面前。
他不該,真的是他無用,他有何資格在她跟前哭……可裴厭缺就是忍不住。
失而復得……失而復得!
“這不怪你,我若是小心一點,就不會被抓走了。”惢嫣擡手,指腹輕輕抹過男人微紅的眼尾,擦去他的淚痕。
裴厭缺苦笑。
怎會不怪他呢?
當初把她放在頌州是爲了保護她,那邊比要亂起來的上京要安全的多,他沒想到魏行崢還活着,而且早把主意打在她身上。
後來找遍以頌州爲中心的半個禹國,還是讓魏行崢帶着她溜走了。然後就是繆……倘沒接到那信息,他甚至不知道魏行崢帶她到了繆朝。可接到信息又有什麼用?弄丟她這麼長時間,怪他……皆因爲他。
“別哭了,有人看着呢,你在繆宮的臉要丟光了。”男人眼淚已經乾涸了,只是眼眶依舊紅着,惢嫣擡手戳戳他的面。
裴厭缺擡眼,便瞧見惢嫣身後不遠處的蘭蘭。
她略有些震驚和呆愣的站在那裏,瞧見裴厭缺望過來,有些無措起來。
“有些事回去再說。”男人弓着身,惢嫣擡首便能親吻到他的面頰,她輕輕觸了觸,旋即擡手扒弄他扣在她腰肢的大掌。扒了兩下他才放開她,只是轉而緊緊將她牽着。
惢嫣帶他走到蘭蘭跟前,“這是姜蘭蘭,我落水後是她和姜爺爺救了我。”
她的救命恩人。裴厭缺面色赫然嚴肅下來,微躬身,“裴某,多謝姜姑娘大恩。”
蘭蘭有些惶恐的後退一步。
她方纔遠遠瞧見這男人,如斯高大,沉着一張臉,又極有氣場,只覺得不好相與,肯定是很強勢那種。
沒想到上來就哭。
把她給看呆了。
而且,竟然如此謙卑的跟她鞠躬!
他是真的喜愛阿嫣。是她親近的表哥,也是愛她的夫君。真好!
蘭蘭連連搖頭,“我和爺爺舉手之勞,不用謝。而且,我現在跟阿嫣是很好的朋友。”
惢嫣又帶裴厭缺去見了姜老,他發自內心的感謝,記下來他們的面容。
有機會一定會報答的。
不多時池墨桓就來了,目光掃一眼他始終牽着她的手,緩緩勾脣,環胸將身子倚靠在檐柱上,靜靜看着他鄭重的跟姜老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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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交談後,二人轉過身才發現他。
“多謝。”裴厭缺露出抹輕笑。
“我跟惢嫣十多年的交情,你不必謝我。”池墨桓也笑。
又問,“來的挺快,花了多長時間?”
他身上風塵僕僕的痕跡,跟富麗堂皇嚴肅整潔的宮殿格格不入。
裴二武功很高,他那暗衛估計被可憐兮兮的甩在了老後面吧。
“還好。”裴厭缺只道。
他除了必要的停留,補充體力和每兩日一次一個時辰的睡眠,就沒有停下來過。
他沒說具體時日,可池墨桓也能猜到他這一路不是舟車勞頓四字概括的了的。便道,“先去歇一歇吧,待會一塊吃個飯……不着急走吧?”
“嗯,暫時不走。”惢嫣抓了抓男人的手。
就算陳錦上在見到她的那一日就命人給裴厭缺送信,那麼到今日也才二十日出頭。
暗衛送信的時間折中減掉的話,裴厭缺也只花了十日……十日,儼朝到繆朝,惢嫣想都不敢想。
他得騎死多少匹馬?
池墨桓沒有多留,蘭蘭也被姜老帶出去了,服侍惢嫣的宮女都失望的在外面聽發落,宮殿空了下來。
惢嫣小殿中,裴厭缺又抱緊了她,這回力道控制的剛剛好,緊緊攬着,不會叫她吃痛。
如是這般,他才能感知,她真真切切在他眼前,是鮮活的,而不是一具冰冷屍體。
他的懷抱依舊寬闊,叫她貪戀。
惢嫣真的很想他。她轉而緊緊環着他,小腦袋磕進他的胸膛,裴厭缺垂首只瞧見她的烏髮。
看不到她的臉,可他知道她在哭。
他的心從發顫、到陣痛、再到四分五裂的抽痛……抓着她手臂的手收了回來,環過她的背脊,沒有觸碰到她,緊緊的攥緊,再攥緊。
她這一路定受了很多很多委屈……他該如何彌補?
“裴厭缺,魏行崢抓到了嗎?”惢嫣想起什麼,突然擡頭問,果然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