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厭缺又夢到那具面目全非的屍體。
他的嫣嫣笑靨如花,面對着他,卻是朝後退去。他不停的追啊追,卻怎麼也追不上,她就這樣消失在他眼前。
“嫣嫣!”裴厭缺猛的驚醒,目露驚恐,渾身冰冷。
“怎麼了?”惢嫣疾步踏入宮殿。
便瞧見男人大汗淋漓坐在榻上,墨發凌亂,面上似有淚痕。
惢嫣朝他走去,裴厭缺定睛看了她一息,在她靠過來時陡然一拉,她整個便被他擁入懷中。
只有抱着她時,他才能心安。
“裴厭缺,你不要總是以爲我死了!我活的好好的呢!”惢嫣捏了捏拳頭,故作生氣,嬌嗔道。
“嗯。”裴厭缺埋首在她脖頸,低低的從喉間發出輕應。
“你睡好了嗎?餓不餓,我們吃飯吧。”惢嫣道。
他從申時初睡到戌時末,整整三個時辰,已經錯過晚膳了。
“我想先沐浴。”裴厭缺站起身來,垂頭看了看自己,這一路過來,着實有些狼狽了。
她牀榻上被褥都得換了。
“你這時候講究什麼,先把飯吃了。”惢嫣道。他這一路上肯定沒好好吃飯。
“嗯。”裴厭缺低低的應聲,瞧着她的目中滿是柔和,乖順的緊。
飯桌上他的話還挺多,追問這追問那,惢嫣也不瞞她,只是想着他以往那一副高冷相,尤其是初見那會兒,就有些想笑。
聽說她墜河後傷了身子,裴厭缺怎能不心疼。也知她留在繆宮是爲了養身子,他忽而慶幸,還好這個國家有她熟識的人……他真是太無用了。
她真的瘦了好多,以前抱在懷裏同沒骨頭一般嬌軟,現在只能感覺到她削瘦的身子,形銷骨立。
他會好好照料她的,將她養的和從前一般健康。
“你別把眼睛粘在我身上,吃你的飯。”惢嫣催促他。
裴厭缺一面點頭,一面給她夾菜,又問,“嫣嫣,我們何時回家。”
回家……
“等你歇夠了,我們就回去。舅舅和表姐還好吧?”剛纔一直是裴厭缺在問,她都沒機會問上京的情況。
“嗯,他們都好好的,父親改了國號爲儼,年號恆正。”裴厭缺頓了頓,“我今晚好好睡一覺便差不多了,嫣嫣,我們明日就回去吧。”
回去自己的地盤,他才能更好地照顧她。
惢嫣喝下一口湯,“好。”
西宮是皇帝留臣子於宮中住的地方,相當於普通府邸的客房。
裴厭缺很想抱着她睡,那樣他才能心安,但爲了避嫌,他搬去了她隔壁。
次日一早起來裴厭缺用了這邊的小廚房,燒了許多惢嫣愛吃的菜,是熟悉的味道,他做的不是頂尖美味,卻能讓惢嫣倍感幸福。
裴厭缺瞧見她笑,撒着嬌叫他喂,冰寒幾日的心變得暖暖的。
原來他這般容易就能滿足。
只要她平平安安的,待在他身邊。
他愛她。
刻骨又銘心。
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惢嫣同裴厭缺踏出繆宮那一刻,往事已矣。
那段時間給她留的創傷可能一輩子也無法抹去,可新的生活總要開始,惢嫣不是止步不前的人。他們還會在一起經歷許多、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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惢嫣的身子骨差,裴厭缺每行兩個時辰都要停下來歇一歇。反正他們不着急着趕路,他偶爾一整天只行半日的路,剩下半天則逛逛街,吃喝玩樂。
全當出來玩好了。
小半個月後,二人的馬匹踏到官道盡頭,走上一小座山野。
裴厭缺趕着車,惢嫣在車口墊了個軟墊,撩開車簾,坐着一面同裴厭缺聊天,一面吃果子,還會遞一個放到他口中。
“你出來一個人都沒帶的話,那舅舅豈不是到現在都不知道我還活着?”
裴厭缺低應一聲。
他當時腦子裏嗡嗡的,唯一的念頭就是趕到繆朝皇宮裏去,哪記得命人跟他一起?
便道,“只能先到儼國,我再聯絡線人給他送信了。”
“我們今晚要睡在馬車裏嗎?”惢嫣往車外探看,斜陽大半個藏在西山後,天色欲晚,山野中透出一股蒼涼的氣息。
她前幾天一直跟裴厭缺一起騎馬,他準備這駕馬車就是怕遇到這樣的情況。
“你害怕嗎?”裴厭缺好笑問。
“有你在我怕什麼?”惢嫣笑嘻嘻。
然而天色擦黑時,一家客棧孤零零的出現在山彎上。
客棧前火光明亮,支着幾張桌子,寥寥幾個客人圍着桌子吃飯,用聽不太懂的口音誇誇而談着。
那伙食看着還不錯,大魚大肉的,卻又招人懷疑,惢嫣湊近裴厭缺道,“不會是一家黑店吧。”
嘗聽山中賊匪會在山野設客棧,專門坑騙綁架住店客人。
“進去看看就知道了。”裴厭缺輕笑,擡手將她攬住。
“老爺夫人來的真巧,這天瞧着就要黑了哩,一路舟車勞頓,可得停下好好歇歇腳。”掌櫃撥弄他那算盤,擡頭見二人相貌堂堂,一身貴氣,頓時笑開了花。
“要一間上等房。”裴厭缺直截了當道。
“好嘞。”掌櫃笑眯眯道,“上等房十兩銀子一間。”
十兩!
他明明可以直接上手搶,卻非要給間房做噱頭。
嘖。
裴厭缺付了銀子,“帶我們去。”
掌櫃面上笑容更大了,擡手就收了銀兩。又道,“老爺夫人要不要吃點什麼,小店有牛羊肉做的各種珍饈美味,這在外面也是難吃到的。”
當然難吃到,繆朝宰牛做膳食是犯法的。
“先帶我們去客房。”裴厭缺道。
掌櫃應了一聲,笑嘻嘻的叫來唯一的店小二送他們上樓。
十兩銀子一晚的房間並不華貴,但眼下只能將就了,除非不得已,裴厭缺是不會讓她睡在馬車裏的。
“這掌櫃黑是黑,但應該不是山匪刻意僞裝吧?”惢嫣放下池墨桓給的毒藥匣子,道。
防人之心不可無,這裏面的東西非同凡響,如若放馬車裏被偷了,用作害人也是個麻煩。
裴厭缺倚在窗邊,目光望向樓下侃侃而談的幾桌客人,又掃過側旁圈養起來的幾頭牛羊豬,道,“嗯,不是。”
正欲收回目光,卻見視野盡頭,另一行車馬朝這邊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