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峯的神情卻很平靜，他淡淡地說道：“放心，答應了一個月，就是一個月。這一個月，我會準時過來。”
他一副公事公辦的語氣，葉瑄輕聲說道：“對爺爺來說，這大概就已經足夠了。其實，這兩天，爺爺昏睡的時間已經越來越久了。他每天清醒的時間，加起來，大概也就兩三個小時。小叔叔你在這邊，大多數時間，也沒什麼事情好做的。”
一天……只能清醒兩三個小時了嗎。
葉峯沉默了一會。
都這樣了。
他倒是還有精力去幫甜甜找人，還有精力親自去見甜甜。
就連他昨天見到葉老爺子的時候，也只是覺得，他的氣色確實不太好，但也沒想到，情況竟然嚴重到了這種地步。
“這裏會有護工看着。我們先出去吧。免得吵到了爺爺。”葉瑄輕聲說道。
葉峯便也點了點頭。
他看了一眼依舊昏睡中的葉老爺子，眸底閃過一絲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複雜神情。
“小叔叔，你離開這幾年，家裏變化挺大的。”葉瑄笑着說道：“要不我沒事做，帶你逛一逛？反正閒着也是閒着。”
葉峯隨意應了下來。
葉瑄就帶着葉峯隨處看着。
“說起來，這整個家，爺爺最寶貝的就是他那個書房。尋常人想進去，他都不讓呢。”葉瑄說着，卻又露出一個得意的神情：“不過，我之前好奇，偷看過書房的密碼，我可能是我們家，除了爺爺之外，唯一一個溜進過書房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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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峯看了一眼活潑的葉瑄，不由有些好笑。
那日。
在警察局初次看見葉瑄的時候，他就對這個姓暗自留了點想法。
後來隨意套了電話，便知道，她是自家大哥的女兒。
家裏這麼多兄弟姐妹，葉峯親近一點的，也就只有大哥葉承了。
對於這個侄女，他不由也多了幾分寬容：“下次不要偷溜了。”
“我才懶得去呢。那裏面，根本沒什麼好看的。”葉瑄隨意說道：“我在書房裏找了半天啊，發現那裏面有個暗門，推開暗門，裏頭有個暗室。那裏面全是一張張的畫。我估計，是什麼名家畫作？沒想到，爺爺還挺風雅的。”
“畫？”葉峯皺了皺眉頭。
“是啊。我感覺那些畫都挺好看的。我記得有一張畫，畫的是懸崖上的蒼鷹，我當時一眼就被震懾住了，總覺得那蒼鷹的眼睛，彷彿正銳利地盯着我呢。只可惜，這些話都沒有署名，也不知道是誰的作品。”
葉瑄說着，不停地拿眼睛去看葉峯。
葉峯看了她一眼，有些無奈：“你別試探了。這畫，大概是我的。”
“啊？是小叔叔的？我沒有試探啊。小叔叔，原來你畫畫這麼厲害啊。”葉瑄一臉驚訝。
葉峯拿她沒有辦法，只是說道：“帶我去書房看一看。”
“好嘞。”葉瑄乾脆利落地應了下來。
她一路帶着葉峯到了那間暗室。
果然如同葉瑄所說的那般，這間畫室裏，全部都是畫。
而且這些畫，無一例外，都是他的。
葉峯沉默地看了一會。發現這裏面，還有他十分青澀的作品。
其中有一張畫，畫的是一朵紅玫瑰。
那時候，他自認可以不靠着家裏生活了，雄心萬丈地離開了家。
葉老爺子還對他放了狠話，讓他永遠不要回來。
可是葉峯實在不喜歡家裏爾虞我詐的氛圍，還是選擇了離開。
他以爲，靠着自己的本事，餬口總是沒問題的。
但社會給了他狠狠一巴掌。
這個世界上，會畫畫的人太多，而他……只是最平凡普通的一個。
他畫了很多畫，一張都沒能賣出去。
而這幅紅玫瑰的畫，是他第一件賣出去的作品。
賣了足足一百塊。
這在多年前，是一筆不錯的收入。
他就是靠着這一百塊錢，撐過了最艱難的時光，也重新有了對畫畫的信心。
也是那之後。
他的畫慢慢好賣了起來，越來越多的人欣賞他，他雖然稱不上揚名，但是，過過日子，自然不再是問題了。
葉峯曾經無數次感激那個買了他第一幅畫的人。
而這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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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原來是葉老爺子。
葉峯的眸底閃過了一絲痛楚。
他至今不明白。
父親，爲什麼要逼死小柔。
如果小柔和孩子還在……
他們父子，又怎麼會走到這一步。
葉峯靜靜地看着，葉瑄也不打擾，只是靜靜地等待着。
良久。
葉峯淡淡地說道：“看好了，我們走吧。”
葉峯知道葉瑄突然說起書房，又突然帶他過來，是爲了什麼。
但是。
要他開口說原諒。
他真的做不到。
葉瑄嘆了一口氣，平靜地帶着葉峯離開。
老爺子還在昏睡着。
家庭醫生的意思，老爺子這情況，最起碼，也要五六個小時才能醒過來。
這中間，還要不停地給他灌着各種營養液。
別看老爺子清醒的時候看起來精神不錯的樣子。
其實……
也不過是吊着命罷了。
聽了醫生的話，葉峯更加沉默了。
一個月……
他突然在想。
葉老爺子定下這一個月的期限，是不是預感到了什麼？
“不會的。”葉峯喃喃着。
都說惡人留千年，葉老爺子這樣的人，閻羅王怕是也不敢輕易收。
葉峯和葉瑄，在老爺子的房間外頭，安靜地坐着。
兩人沒有再說話，只是看着臥室那緊閉着的房門，時不時都會露出一個有些怔忡的神情。
不知過了多久，樓下突然有嘈雜的聲音。
葉峯下意識地皺了皺眉頭。
“我下去看看。”葉瑄說着，站起身來。
“一起去。”葉峯也站了起來。
兩人下了樓，就見樓下熱鬧非凡，一羣人正吵着要上樓去看老爺子。
管家說老爺子已經睡着了，他們還吵着說要去牀邊候着。
管家不敢放人，只能苦着臉攔着。
葉峯皺了皺眉頭：“二哥，三個，二嫂三嫂，四姐，你們這是在幹什麼？”
一羣人頓時齊刷刷地看向了葉峯。
看見了葉峯。
他們倒也不着急了。
老二葉宗笑呵呵地說道：“五弟，聽說你回來了。昨天我不在這裏，我們沒能見上面，我這不想着，特意來見見你？”
老三葉祖也笑着說道：“多年未見，我也是專門來看你的。來來來，我們坐下來，好好聊一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