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茵陳很是奇怪的看了她一眼。
這是個需要問的問題嗎？
林麗萍說話很喫力，也不知道是治療的緣故，還是癌症後期的折磨。
她說話的時候，聲帶像是有石頭在磨礪，嘶啞難聽像是從氣管裏頭髮出的聲音。
林麗萍剛躺下，就有護士過來抽血。
她纖細的手臂上，血管清晰凸起，像是薄膜覆蓋的水管，輕輕一碰，血水就從裏頭爭先恐後的涌了出來。
宋茵陳不知道她疼不疼，但看她神情麻木，想來是抽血次數太多，人已經習慣了。
“你想說什麼就趕緊說吧，我趕下午的飛機，沒空在這兒聽你廢話。”
林麗萍緩緩吐出一口氣，很是喫力道：“宋茵陳，我覺得我可能也沒幾天了。”
宋茵陳坐在她的對面，神情平靜道：“放心，我不會讓你的死的，你得活着，好好的活着，看我有多幸福!”
林麗萍呼吸開始變得急促，一雙眼睛死死瞪着宋茵陳：“是不是….是不是只有我死的那天，你纔會原諒我?”
“不會的！”宋茵陳在她希冀的目光中，搖了搖頭：“這輩子我都不會原諒你！”
如果她沒有重來一世的機會，金璨依然會死，她依然抱着孩子孤立無援。
林麗萍不會可憐她這個女兒半分，她又爲什麼要去因爲林麗萍的病弱而憐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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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麗萍神情有些痛苦，或許是身體的疼痛又開始了。
她連着喘了好一陣兒，纔看着屋頂繼續道：“這陣子，我時常夢見安娜，她說….她說她在下面很孤獨，她想要我去陪她！
宋茵陳，我年輕時，是不該把你嫁給蒲建國。
可是這些年，你日子過得這麼好，爲什麼還要抓着從前不放啊？”
宋茵陳就那麼冷冷看着她。
她已經懶得跟林麗萍理論這些了。
爲什麼要去掰扯這些呢，林麗萍真的後悔了嗎？
不見得吧，如果她一直健健康康活得好好的，生活不曾有這麼大的變故，她還會有這些感悟嗎？
不會的！
前世今生做了兩回母女，宋茵陳太瞭解這個母親骨子裏的自私了。
眼淚順着林麗萍的眼窩流了出來，順着瘦削的臉頰，一路滾落在枕頭上。
她輕聲啜泣：“茵陳，我害怕，我每天晚上都不敢閉上眼睛，我怕他們來把我抓走！”
人就是這麼奇怪，明明活着痛苦不堪，每天都會被疼痛折磨的生不如死。
可真正面臨死亡時，又會有莫名的恐懼。
“我讓文波留下來陪陪我，他總說病房裏味道怪怪的，他睡不好，他要回家休息。
晚上的時候，病房裏靜悄悄的，一個人都沒有，連個護士都沒有！”
很多時候，她半夜醒來，就會有種錯覺，似乎這醫院安靜的一個活人都沒有，只有她一個人在空蕩蕩的病房裏。
她甚至想聽到隔壁病房老太太撕心裂肺的咳嗽，兒媳婦怨氣連天的咒罵聲，還有對面病房老頭子每天粗魯狂躁的怒吼。
那樣的噪音，會讓她覺得，這個世界是活着的，是有生命的。
“茵陳，以前是媽錯了，媽不該那麼對你，你原諒我好不好？”她肩膀聳動哭得不能自已：“你….你留下來陪陪我好不好？
你要是不想說話，那就不說了，你就坐在那兒玩你的，讓我知道這房間裏還有人就成，可以嗎？”
宋茵陳安安靜靜的看着她，看她哭得撕心裂肺，臉上表情也不見得有一絲變化。
就在林麗萍以爲她不會開口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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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才緩緩道：“林麗萍，你說的這麼動容，是不是把自己都給感動了？
很抱歉呢，我心腸有點硬，看你說的這麼傷心，我一點感覺都沒有。
父母給予孩子，總是會留下一些東西的。
或許，你給我的，就是你從前最爲擅長的冷漠吧！
時間不早了，我要走了，你好好養病吧，畢竟人活着，才能見證每一天的不一樣!”
她起身要走。
林麗萍突然叫住她：“宋茵陳，我求求你，你給醫生說一聲，別治了，別給我治了，我不想活了。
活着，太遭罪啊！”
宋茵陳看了她一眼：“活着不遭罪，暗無天日的煎熬，纔是遭罪！”
她說完這句話，轉身走出了病房。
不遠處，醫生正在給王翠麗講述林麗萍的病情。
“病人身上癌細胞進一步擴散，而且，有個很不好的事情就是，伴隨着癌細胞的擴散，她身上因爲藥物排異的情況，出現了很多併發症。
她的腎功能開始衰竭，後期無法分解藥物，會加重身體臟器負擔……”
醫生說了很多，有句一直沒說出口的話就是。
要不你們商量一下，能不治就別治了。
這樣治下去，除了浪費錢，病人遭受無止盡的折磨，根本不會有任何結果的。
王翠麗看了眼站在玻璃窗跟前的宋茵陳：“醫生，繼續治吧，不管怎麼說，那也是子女們的母親。
我丈夫還有小姑子，他們都接受不了母親離開的事實。
不管付出多大的代價，只要人還在，總是值得的!”
醫生嘆了口氣，不知說什麼好了。
他最怕遇到兩種人，一種是明明還有救，兄弟幾個打破頭，誰也不肯出錢，把還有希望的老人擡回家等死。
而另一種就是眼前這種情況，明明病人已經備受折磨痛苦不堪，活着一天就是痛苦一天，子女偏偏要盡那一份孝道。
哪怕是插着氧氣管，掛着營養液，也得給老人吊着一口氣。
王翠麗跟醫生交涉好了之後，又給林麗萍續上了兩個月的治療費。
護士感慨：“那老太太的兒女還真是孝順啊，都這樣了，還要治，唉，這也不知道算不算福氣！”
王翠麗開車送宋茵陳去機場：“媽這兒你不用操心，我會把她照顧妥當的，也不用擔心家裏人說什麼，我會交代你大哥的！”
宋茵陳笑了笑，要說宋家人裏頭，最讓她不反感的人，還就只有這個嫂子了。
王翠麗是真的會做人，她回來這一陣，都給她安排的妥妥當當。
就算宋家有人想找她說事兒，也被王翠來給擋回去了。
宋茵陳回到京城，就接到了兩個驚人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