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的人生中都會有遺憾。
可每個人的遺憾是不一樣的。
彥珠的遺憾是什麼樂胥已經不關心了。
他從彥珠的房中出來，一個人慢慢走着。
“不用跟着我，你的身契就在書房的桌子上，你走吧。不然怕是走不掉了。”
“多謝哥兒！”
樂胥是什麼樣的人，伺候他的小廝心裏很清楚，他不敢繼續跟着樂胥了，怕他突然發狠，自己恐怕也要沒命。
一個覬覦嫡母，又殺了親額孃的人，他不想賭對方到底有沒有人性。
小廝離去很果斷，樂胥只是明瞭的一笑，並不在意。
他騎馬朝着佟佳氏的墳墓去。
她就葬在了鈕鈷祿家的陵園之中。
陵園自然是有看守的。
且都知道鈕鈷祿家的事，樂胥來過幾次，對方都沒有放他進去。
所以這次樂胥沒有驚動看守的人，自己從外側翻牆進去的。
佟佳氏的墳墓是新的，彥珠有意要彌補她，所以用的東西都是很好的，因此樂胥即便是沒來過，也很快就找到了那個新的墳墓。
看着墓碑上的名字，樂胥扯了扯脣。
“額娘，兒子來看您了。您看，您最終還是如願了，帶着鈕鈷祿家的名頭去了底下，永遠不可能跟我有什麼交集了。”
他的心很痛，可並沒有想象中的那樣難熬了。
因爲最難熬的部分已經過去。
樂胥從懷中拿出一個藥瓶，把裏頭的藥都倒進嘴裏。
然後他就倚坐在佟佳氏的墓碑旁邊，好像依靠着她的肩膀一樣。
“我錯了，錯了。所以，應該讓我死纔對，你不該死的。你就是心太軟了，纔會放棄自己。”
樂胥並不想哭，藥進入身體之後剛開始疼的厲害，現在已經疼麻木了，也就沒有那麼疼了。
“今晚的月色很好，額娘你還記得我有一次生病了，你也是這麼抱着我，讓我靠在你肩頭，輕輕拍着我的背哄我。其實我從小就知道你不是我親額娘，我親額娘告訴我的，每次我去她院子裏，她都會說你的不好，讓我小心你。所以每次從額娘院子裏回來，我都會跟你鬧，你總是不當一回事，剛開始我以爲你一定是心虛，不然爲什麼不辯駁？後來才發現，你不是心虛，你只是太忙了。”
想到這裏，樂胥想起那時候佟佳氏真的很忙，忙着打理院子，忙着幫先皇后做事，還有抽空回去教導當今的柔貴妃。
即便是如此，她也還是會抽時間陪着他。
有時候就是看着自己，神情很放鬆。
就像是兩個陌生人一樣，每個人都有祕密，彼此都不知道彼此的祕密。
她當時肯定覺得自己很幼稚。
痛意蔓延上來，樂胥想擡頭捂一下胸口。
可又覺得沒有意義，捂着也還是痛的。
他覺得喉頭腥甜，偏頭朝着地上吐了一口血水，然後人還是靠在墓碑上放空。
“其實，我不過是一個貪婪鬼，跟我額娘一樣，我是他親生的，用額孃的話來說，我就是踐人不如的人，這是我覬覦你的懲罰。可我，控制不住自己。我還是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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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胥愛佟佳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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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
也許是從讀了聖賢書開始。
讓他從後宅的爭鬥之中逐漸清醒，讓他從書裏知道了很多東西，比如家族，比如規矩，比如做人的很多東西。
佟佳氏的教導在生活之中的應用遠比馬佳氏的教導有用。
實踐大於理論，樂胥在慢慢的實踐中也終於明白馬佳氏不過是利用自己。
直到他發現馬佳氏給他下藥，然後查到了馬佳氏從他小時候就給他下過藥之後，心裏徹底改變了想法。
對佟佳氏不再牴觸，反而越來越依賴了。
依賴這種東西很神奇，需要付出時間，精力，慢慢的，自己好像更多的關注了佟佳氏。
瞭解了她的人，知道她的手段，甚至深深爲她折服。
當他意識到自己喜歡上了佟佳氏的時候，已經晚了。
他無法把自己的心思停下，一心的想要靠近佟佳氏，想觸碰她，想親近她，甚至更多。
樂胥又吐出一口血，用衣袖擦了擦脣，不想太過狼狽。
他湊近了墓碑，輕輕在上頭落了一個吻。
脣上還有血水沒擦乾淨，這個吻帶了一點血痕在墓碑上。
“抱歉，還是弄髒了你的墓碑，我下去了在跟您道歉。”
想起最後那一捧花，佟佳氏說不要他的東西了。
當時樂胥就應該想到自己錯了，應該誠信認錯。
只不過人都是自私的，不想承認錯的是自己而已。
樂胥擡頭又看了一眼天空，發現剛剛的月亮如今暗淡了，好像是醉了一般。
他呼出一口氣來，感覺呼出的氣都是灼灼的疼。
每一口呼吸都異常困難，且一口比一口更加困難。
樂胥想動一動，可他已經動不了了。
“本想着也把阿瑪送下去，一家人總要團團圓圓纔好，可他說寧願活着痛苦，也不想這麼下去見您。兒子想了想，我這一輩子好像也沒有尊敬過他，更沒有尊重過他，所以這次就按着他的意思來吧。嫡母，我終於能好好睡一覺了。我，我現在心裏很安寧。”
樂胥眼神開始渙散，看不清楚東西了。
他呼出最後一口氣，脣角掛上了一個笑來。
就這麼瞪着眼睛，死在了佟佳氏的墳墓前。
看守陵園的人會來回的巡邏查看。
今夜也不例外，直到看到佟佳氏的墳前，見到樂胥才大喊起來。
但不管發生什麼，樂胥肯定是不知道了，他覺得自己彷彿是被託了起來，去了自己不知道的地方。
鈕鈷祿家的這樁醜聞也傳到了宮裏，礙於柔貴妃的顏面，宮女太監只敢私下悄悄議論。
皇后卻一改常態，直接吩咐下來：倘若聽到有人議論，直接打死。
宮裏漸漸沒人敢議論了。
後來聽說鈕鈷祿家的四爺去了邊關打仗，在一次出海的時候差點淹死，是被烏雅家的三小姐的夫婿救下來的。
人們心中感慨烏雅家出了三個能人。
一個是鎮國大將軍，一個賢良淑德的皇后，一個名譽天下的慈善商人。
周晴明走在宮裏，他看了一眼坤寧宮的方向，從容的出宮回了自己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