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線(12)冰點

發佈時間: 2025-02-12 04:36: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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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上不悅眼神,崔令鳶笑意僵了僵。

半晌,緩緩吐出一口氣,她就知道。

跟他說話,可真累。

事已至此,她反倒平靜下來。

耐着性子道,“可杜若心思,郎君心知肚明。”

這話落在耳中越發刺耳,沈祉霍然站了起來,忍着轉身欲走的衝動,居高臨下地看着她。

崔令鳶平靜地回視。

開口之前,她會因爲下意識躲避衝突而拖延,卻對每一句三思而後脫口的話都不後悔。

沈祉繃了下嘴角,只道:“嬤嬤臨終前,我答應過要善待其女,不可食言。”

——可杜若欽慕你,想做你的侍妾,爲此不惜討好她本看不慣的我,又忍不住酸溜溜地在你面前搬弄。

眼下你我新婚燕爾,感情尚篤,你自是不信,可以後呢?

又諷刺地想,未免不是沈祉看出了杜若的心意,因此心生憐惜,既不願新婚妻子因此不悅,又捨不得放人走,藉口故人所託罷了。

崔令鳶一口氣憋住了,也將這些話憋在了心裏。

誠然,她說出來,對方多半會因爲她這個妻子的不滿而交出一份滿意的答卷,這正是她最初設想的。

抑或者不必說,只要她稍微用心籌劃一番,替杜若尋一門她拒絕不了的極好親事。

可那樣她便成了另一個崔夫人,一個利用身份權利去壓迫另一名女性、將自己的價值依託在男人的喜愛之下,猶沾沾自喜的女人。

她最終點頭這門婚事,除了嫡母的操縱之外,自己心裏也願意等原因,難道不正是因爲對方家裏人口簡單,不用宅鬥嗎?

這是她爲了這一件小事糾結不定好幾日的原因,她不想變成那樣。

罷了。

情愛於她來說,不過是生活之調劑,她何必去逼兩個純正的古人?

觀念不同,她不批判誰,也不會動搖自身。

崔令鳶一直不否認自個性子帶着些小矯情,她只要原原本本是什麼,而非“我爲了你改變”。

這堅持在古人眼裏或許有些可笑,至少丁香與茴香就不解,結果達到了不是一樣麼?

不,不一樣的,這是她不曾被磨滅的人格。

自穿越以來,入鄉隨俗,她節操基本已掉光了,但總歸留有一些磨滅不去的現代人思想,譬如牙刷與男人不可與人共用,譬如這“矯情”的戀愛觀和可笑的人格。

真當到了二選一時候,她才發現自己選擇的一定會是人格。

因爲與旁人共用男人不過是噁心罷了,但放縱自己去宅鬥去壓迫她們,那纔是被這個時代吃了。

她嘴角只掛一絲似有若無笑意,“郎君與杜若自幼的情分,捨不得也正常,這話——就當我沒提過吧。”

便這麼過吧,還能離咋滴?崔令鳶很有幽默感地哄着自己。

她沒有生氣,沈祉也不是一個因爲生氣就會委屈自己的人,二人不過是回到了互相試探之前的狀態。

沒心沒肺,這個冬天過得比她想象中還要好。

她就像一只貓兒,碰見涓涓清流,被從未見過的清涼爽快給吸引,終於好奇地探出前爪試探,卻發現這是個電動飲水器——還會漏電。

趕緊縮回了爪子,使勁兒甩甩甩,頭也不回地走了。

崔令鳶被這個想法給逗笑,不期然針尖扎進了食指,“嘶——”

沈祉擡眼看過來,她已經下意識將食指含進嘴裏,舔淨了冒出來的血珠。

也不知哪裏的說法,總之每一個華夏人大概都有口水消毒的執念,便如在蚊子包上摁個十字?

沈祉顯然不能理解她這執念,頓了頓,又別開眼。

這個冬天,他時有後悔當日態度過於冷漠,卻從未開口解釋,便如被崔令鳶撞見容易誤會的場景也沒有開口解釋一樣。


有才無錢的人大多清高,沈祉甚至對此嗤之以鼻——不過是繼續做苦行僧罷了,還有更差的?

他冷然看着二人之間的氣氛又降回冰點。

倒不是對方冷臉以對,反而對方每每笑得堪稱溫婉,他越煩躁。

太假,甚至不如她爲牆角那幾只野貓縫布窩時發自內心。

年關底下,沈祉也曾提出回京過年以緩和氣氛。

崔令鳶很驚訝,而後失笑:“那麼遠,算了吧。就待在洛陽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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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以爲她該是很想家的,畢竟沒有哪個新嫁娘不想家。

崔令鳶不知道對方哪來的誤解,她懶得解釋,爲了日後生活地位更有保障,也不打算將自己尷尬的處境掰開揉碎了跟別人講,反正他聰明,便讓他自個慢慢發現吧。

反正她既不想回侯府,也不想奔波來去。

沉默間,過了年,來到了春二月。

即將舉行的禮部試在長安,卻是無論如何都不得不進京了。

沈祉自然發揮得很好,二甲進士。

等待吏部銓選的日子裏,他們便住在鎮北候府。

叫崔令鳶意外的是,一直以親女兒婚事爲傲的嫡母,面容疲憊,而嫁給寧國府沈三郎的崔令窈,竟然回孃家住了。

這是有事兒啊!絕對有事!

崔令鳶八卦之火熊熊燃燒,恨不得開天眼上帝視角喫瓜。

只可惜,許姨娘人微言輕,怎麼可能知道正院事,祖母更是深居簡出,她便是有心喫瓜,總不能問到人家臉上去——

“嘿,姊妹兒,怎麼吵架啦?”

那她估摸着就離掉荷花池裏餵魚不遠了。

討厭的人痛苦更能使自己快樂,而且住侯府還有個好處便是長輩多,對方收斂不少,崔令鳶身心都比較舒適。

而沈祉——

或許終於在婚後婚前岳母待他截然不同態度,和崔令鳶整日從寢居與鏡春齋兩點一線的生活中漸漸參悟出來了什麼,最近看向她的眼神十分複雜。

崔令鳶有些莫名,兄弟,你是在同情我嗎?

雖說這話有些刺耳,可還是他自個兒更慘些吧。

於是她便也用一種複雜的眼神看他。

便是在這樣複雜的氣氛裏,崔令鳶第一次見到了她的二姊夫。

在三月三,一個草長鶯飛的季節,鎮北侯府家宴上。

他與崔令窈到底是夫妻,終究是要來接鬧脾氣的妻子回家的,這也是寧國公夫婦的意思。

於是便在鎮北侯爲沈祉慶賀的家宴上,他來了。

他與崔令窈坐在一處,緊挨着崔夫人。

她從民間聽過許多關於這位年輕探花的議論,從年幼時起,包括但不限於對方底蘊深厚的家世、少年成名的鋒芒,才氣縱橫的詩賦,與曲江探花使風流。

好友溫六娘毫不掩飾對他的欣賞,曾直言京中除了他再無人擔得起驚才絕豔一詞。

今日一見,是的。

崔家兩位年長的郎君在他身邊,反倒被襯得像是那未及冠的。

崔令鳶覺得他表情十分有趣,像是吞了蒼蠅噁心,不免多看了幾眼。

現年十八歲的沈晏,風流蘊藉探花使,如今亦是天子近臣,本該意氣風發,爲何看起來比她熬了兩個大夜還要疲憊?

是拜崔令窈所賜嗎?

想到崔夫人防賊似的防着府裏其他姊妹,尤其是她,從不叫她們有與沈晏碰面的機會,

爲免惹一身腥,崔令鳶識趣地收回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