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線(15)朔方

發佈時間: 2025-02-12 04:36: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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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親第七載,沈晏請命去了雁門塞。

北地苦寒,朔方尤北,是整個幷州最荒涼之地。

朔方軍便駐紮在城外十餘里。

年輕的寧國公棄文從武,無疑會是長安城未來一年內最勁爆的談資,滿朝譁然,卻又有一種“意料之中”之感。

無人敢勸。

啓程是在寒冬,一個天際未亮的清晨。

太子紅着眼圈,用力拍了拍對方的肩,一切盡在不言中。

銀色鎧甲在天際一線紅芒中泛着寒光,太子看着自幼視爲手足的好友毫不留戀縱馬遠去,只爲了躲避那個難纏又瘋癲的女人。

投身報國,似乎也沒什麼可怕的。

所有人都抱着看熱鬧的態度,看沈晏,一個錦繡堆裏打滾長大的貴介公子,多久會灰溜溜回來。

沒有人想到,沈晏去朔方第三年便接連收回了下轄九縣。

彼時新帝揚眉吐氣地在朝會上狠狠大讚朔方軍,當然也少不了賞賜他這個有功的將領。

彼時,崔令鳶看着北上幷州沿途越來越大的風沙,心想,原來我大晉男兒下馬能作詩,上陣安天下不是在開玩笑。

沈三郎——寧國公,總是有叫人佩服得五體投地的本事。

幷州下轄十三郡,領太原、上黨、西河、雲中、定襄、雁門、朔方、五原、上郡等九郡。

朔方,是朝廷邊防重中之重,她此番隨沈祉暗中來此查一樁案子。

並非夫妻難捨難分到這般地步,在這時候,與其說她是妻子,不如說,她爲幕僚。

他需要她的靈銳,和不按常理出牌。

夫妻一體,她並不介意成爲他的合作伙伴。

儘管她得不到應有的榮譽。

越往北走,土地沙化得越厲害,雪下全是沙,這邊晝夜溫差極大,天氣又幹燥,幾乎沒有綠植。

極目遠眺,終年被積雪覆蓋的山巒綿延起伏十數裏,見之有些蕩氣迴腸的餘韻。

這種陳年舊案查起來線索極少,人證早在大小十幾起戰亂中死的死,散的散,遑論物證。

阻力又大,這一路走了二十多天,還未到朔方,暗中追殺的人已經換了三波。

當又一羣蒙面死士出現在車隊的必經之路上時,崔令鳶心裏甚至已經掀不起波瀾了。

她面無表情看着聖人指派的親衛與對方高手廝殺在一起,劍光與刀光連成一片,快出殘影,恍若幻覺。

瞬息間,已經過手十幾招了。

今日這一波人似乎比往常的都要棘手。

當然了,再不解決他們,明日就要抵達朔方了。

手背傳來溫熱的觸感,她扭過頭——

是沈祉,覆上了她手背。

她沒有掙脫,只回以一笑。

又過了會兒,“能打贏嗎?”她問。

對方迴應她的玩笑:“可惜沒帶紙筆。”

這說的是她,五年前第一回查案時遭遇暗殺,她一邊抹淚一邊留下遺書。

崔令鳶不再試圖與他交心之後,並不拿丈夫的標準要求他,二人相處倒是日漸和諧默契。


偶爾她也會爲沈祉惋惜,他終究不能如他父母一般,有一個鶼鰈情深妻子。

不過她並不覺得自己失職,生活上、政事上,她的助力已經夠多了。

隨着己方人手頹勢漸顯,沈祉手下微微收緊,崔令鳶感覺到一陣疼。

“別怕。”

她這樣惜命的人都沒怕,崔令鳶玩笑道,“人固有一死,咱們這也算是爲了報效朝廷,已經算是重於泰山了。”

雖然只會在史冊上留下一句輕飄飄的惋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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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祉垂眼,他死不足惜,到底也連累她。

何況家仇未報……今日這羣死士背後主人,恐怕正是他那仇敵。

只消破了這案子,他便能,便能藉此沉冤得雪。

一柄劍刺破了車廂壁,險險擦着崔令鳶的肩膀而過,留下一道極深血痕,她被及時拉開——

隨後那劍軟綿綿地歪了下去,便如劍的主人,被抹了脖子,軟綿綿地仰面倒了下去。

一陣山風吹來,吹卷車廂簾幕,沙塵席捲天地。

來人緋色風袍被吹得獵獵作響,那人披着銀甲,轉過身來,劍尖滴血成線。

是熟人,寧國公沈晏。

崔令鳶被沈祉從身後攬着,正正與他打了個照面。

多年不見,應當有八九年了?對方略顯風流的五官沒有任何變化,只有微微曬黑的麥色肌膚,被邊關沙礫吹得粗糙不少,

也爲其平添了一份說不清道不明的——血性。

崔令鳶收回眼神。

他應當是極厭惡她的,因爲她是他名義上的妻妹。

她還是不要開口惹人嫌。

“沈侍郎。”沈晏的目光在二人面上巡梭,最終開口。

兩相碰面,沒人問對方爲何會出現在這,崔令鳶猜測,許是對方練兵路過、許是聖人提前寫了信遞他。

許是劫後餘生,她面上無異,腦子裏七零八落地想了許多,其中最強烈的便是——她要練武。

這一次回去,她定要練武!

馬車是不能坐了,幸而沈晏帶來的人馬中多出幾匹戰馬。

當沈晏身邊的那個副將恭敬地將繮繩遞給沈祉以後,並未對她有任何表示,崔令鳶忽而主動道:“給我一匹馬。”

副將十分驚訝,京城裏來的貴女已經很稀罕了,竟還是個主動要騎馬的!

副將笑得有些爲難:“這馬可野!不是馬球場那些馴馬哩!恐貴人騎不慣。”

到了這風光壯闊地界,滿目塵沙與天際相連,她的內心也激盪起來,見不得旁人瞧不起她。

“給我一匹馬。”她堅持道。

沈祉知道她脾氣,沒有勸。

何況,她的馬術,可比沈祉的好多了。

沈晏看她一眼,似乎是不耐煩再耽擱了,“給她。”

副將嘟囔着將繮繩遞過去。

崔令鳶得了馬,似得了認同,不過熟悉片刻後便猛地縱馬奔日而去。

沈晏看向信馬悠閒的沈祉:“沈侍郎不追?”胳膊上,還受了傷呢。

沈祉無奈笑了:“心裏不痛快,發泄發泄也好。”

沈晏想起剛剛被刺傷危急關頭依舊雲淡風輕臉。

不痛快?

他腿下一夾,縱馬跑至隊伍最前,並不去追那道纖細身影——既然對方丈夫都不在意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