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晴明是後半夜纔回來的。
毫無意外的，周不苦睡着了。
乳母不肯讓周管家把周不苦抱去客房。
“周管家，看在公子等了這麼久的份上，您就通融一下，讓公子繼續等着吧，萬一他醒來了見不是這個屋子，肯定會哭的，公子哭起來我們是哄不好的，我們寧遠被周院判怪罪，哪怕捱打呢。”
周管家：……
他好無語，這些人過來之後怎麼跟自己想的不一樣了呢？
好像有什麼東西逐漸偏離了他能控制的方向。
但來都來了，現在沒道理把人趕出去，他也不敢。
總之，公子是周晴明親生的，來是盼兒姑奶奶讓來的，算一算，好像都能當做藉口。
他不知道公子哭起來如何，但聽說公子小時候哭起來很要命，熬走了多少個乳母。
他是出名的難哄。
周管家認命了，讓乳母把周不苦放在了周晴明的牀上。
等周晴明回到院子裏，管家伺候着周晴明梳洗罷，才提起周不苦的事。
周晴明釦着釦子的手頓住，眼神幽深，讓人看不透他到底在想什麼。
“人在哪裏？”
“奴才讓人收拾了客房。”
“那就讓他住着吧。”
“但公子並沒有住在客房裏……”
周管家覺得自己像是在凌遲。
見周晴明看過來，認命一般的道：“公子說要跟您打個招呼，從下午等到了晚上，剛睡着了，乳母怕公子醒來之後哭，就放在您牀上了……當然，您要是不樂意，奴才，奴才……”
周管家奴才了半天，也沒想到解決的辦法。
他甚至已經做好了被周晴明吩咐出去挨板子的準備了。
“知道了，下去吧。”
周管家沒料到周晴明竟然是這麼個態度。
但隨即就明白了，肯定是老爺心中有公子，哪一個父親不喜歡自己的孩子？
何況還是唯一的孩子呢？
周不苦又這麼討人喜歡，連他這個管家都喜歡小公子的！
周晴明起身關了門，他對於周不苦內心沒有什麼波瀾，只不過知道他並不是一個因爲愛而誕生的孩子，是因爲陰謀，算計，因爲他內心的惡念而誕生的孩子。
對於這個孩子，周晴明別說有什麼喜愛，剛開始甚至是厭惡的。
如果當初孩子和松腴一同死去，周晴明或許連那一點厭惡都不可能有了。
周晴明走到牀邊，牀邊有個小燭臺，點了一盞蠟燭，但因爲點燃的時間不短，而燈芯沒有被剪掉，所以燈光如同豆子一般大小，發出的光微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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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爲周晴明進來，帶了一點風的原因，燈燭微微搖曳，光把周不苦的臉在燈光裏搖的有些讓人看不清。
周晴明也似乎是真的沒有看清楚，他湊近了，坐在牀上慢慢的看着周不苦。
彷彿是認識一味他不認識的要探索的藥材一般。
這個孩子睡着的面孔很像他，不知道爲什麼周晴明就是有這樣的想法。
周不苦睡夢中很安靜，完全不像奴才們說的那麼吵鬧。
也不像盼兒寫信過來說的那樣不好哄。
周晴明垂着眼，遮住了眼底的情緒，他就這麼安安靜靜的望着周不苦。
鼻息間嗅到了一點藥味，周晴明看到了周不苦手裏握着的小藥包。
他伸手要去拿，剛碰到藥包，周不苦下意識就握的更緊了。
顯然是拿不出來，如果想拿出來，就肯定會吵醒周不苦。
周晴明只能作罷，他也不好奇這東西是什麼，不管是什麼，總歸不是給他的。
沒錯，周晴明就是這樣想的。
周不苦能有今天，都是他所爲，所以他覺得周不苦應該恨他，就如同他不喜愛周不苦一般。
周晴明想起身出去歇着，可又實在太累了，也許是看着周不苦睡着的很柔軟，也很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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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晴明就和衣躺在他身旁，慢慢在夜色之中閉上了眼睛。
這一晚上，他沒有做夢。
沒有夢到松腴看着他哭。
真是奇怪啊。
“父親。”
早上週晴明是被這一聲父親給喚醒的，他醒來之後眼中帶着迷茫。
因爲他不覺得這個稱謂該屬於他。
所以一時有些迷茫，不清楚這稱謂是從誰口中而來的。
直到他在迷茫中對上跪坐在他旁邊的小孩。
周晴明腦子一下就清醒了。
“父親，我還沒有給你請安。這是我送給你的禮物，希望你能喜歡。”
周不苦說完了在牀上給周晴明行了一個禮，然後雙手捧着相思子送到周晴明跟前。
可週晴明沒有接。
周不苦以爲周晴明嫌棄這禮物，頓時有些爲難道：“父親，這是相思子，意思很好，姑姑教給我其他的我都記不住，可我記住了這個相思子，我喜歡它，就把它買來送給父親。這是我的壓歲銀子給您買的，不是用姑姑的銀子。”
他還特意強調了禮物的特殊性。
周晴明低頭看着那藥包，最終還是接過來了。
“這真的是送給父親的嗎？”
周晴明不想這麼問的，他想問爲什麼要送給他。
他根本就不是一個好父親，配不上週不苦的相思子。
“當然是送給您的，如果您不喜歡可以不要的。真的不用假裝喜歡。”
周晴明愣了愣，難道他的厭惡是這麼明顯嗎？
孩子這麼小就看出他不喜歡了嗎？
“沒有不喜歡，相思子很好，我可以用它入藥。”
周不苦聽周晴明這麼說，眼中亮了亮，脣角控制不住的揚了起來。
周晴明白天還有事。
他沒有跟人打招呼的習慣，用完了早膳就出去做自己的事情。
而周不苦用完早膳過來才知道周晴明出去了。
周不苦沒有哭也沒有鬧，只是有些寂寞。
周管家忍不住道：“公子不要難過，老爺是太忙了，但他是去救人，這樣一想，是不是也沒有那麼難過了？”
周不苦眉頭鬆開了，嘴硬道：“我沒有難過！我就是，就是想讓父親跟我打個招呼，姑姑每次出門都會跟我說一聲。這樣我就知道她去哪裏，什麼時候回來，我不會一直空等，這是禮貌！”
周不苦的禮貌顯然對周晴明來說不管用。
周晴明也和盼兒不同。
所以他註定要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