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農家臘酒雞豚(2)

發佈時間: 2025-02-12 04:33: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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益州多山,夏日多雨,尤其清晨跟傍晚,天色交界時分,烏雲滾滾,暴雨說來就來。

從九華寺下來,纔不過片刻,還沒行到栓馬處,便跟潑水似的。

好在附近有村落,有人家,阿昌膀大腰圓不怕雨淋,打聽回來過後便對沈晏與崔令鳶二人道:“不遠處有個腳店!”

崔令鳶便跟國寶似的被沈晏高大的身形遮在下邊,沿着屋檐角落走走躲躲,總算能坐下來歇腳。

沈晏溼了半邊臂膀,夏衫輕薄,湊近了隱約能看見透出內裏中衣的顏色,好在是穿了兩件。

她倒是沒淋多少雨,但裙邊不能避免地還是沾上了雨水跟泥星子,額前新修的劉海也都溼成一綹一綹的了,噠噠往下滴着水。

對視一眼,互相看見對方狼狽模樣,俱都忍不住笑了出來。

備用衣裳都在馬車裏,阿杏說着就要冒雨去拿,被她攔住了:“省省罷,湊合穿着,回馬車再換,一會兒別淋風寒了。你們也都自找一桌坐下,喫點兒東西,等雨停了再走。”

她到底不是什麼正經世家貴女,沒那麼多講究,只要鞋子不溼便沒那麼難受。

倒是真餓了。

又借了人家寶地歇腳。

這店裏除了他們沒旁人,想來也是,大熱天來爬山除了附近還願的村民也就他們了,然而人家下雨能往家跑,他們便只能被困在這兒。

店主夫妻本在後院呆着,聽見前頭動靜出來,見一下來了許多了人,店主娘子難掩面上笑意:“客人喫什麼呢?”

不待她再問,對方已經介紹起來:“我們家豆腐飯做的最好,比九華廟的齋飯也不差。”

店家娘子自是看出來了,這種天氣,又剛從山上下來避雨的,必是剛從寺廟中出來。

崔令鳶聽她有些驕傲語氣,笑着衝沈晏挑眉,怎麼,原來這九華寺最出名的還是齋飯,她們卻不知,白白錯過了還淋雨。

她沒說,沈晏卻讀懂了自嘲之意。

“那便各要一份豆花飯,這時節有什麼菜蔬?肉有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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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腳店多是看當天自家菜地裏有什麼菜蔬豐收來賣的,不比城中大酒樓,菜色豐盛,還有菜單子。

店主娘子口齒很清楚,掰着手指與她介紹,言自家“燒小雞極嫩”,自家種有胡瓜、茄子、豆角一類常見的菜蔬。

崔令鳶想了想,細細點菜,“要一角酒,來個燉雞,來個蒸臘,再來醋拌胡瓜,菜蔬勞煩娘子看着上,再給他們照着也來一份。”

阿杏忙補充:“我們酒就不必了。”

他們兩個人,阿杏、阿桃、阿昌三人,除此之外今日沒帶旁人,當是夠喫的。

店家娘子看一眼形同擺設的俊俏郎君,腹誹這又是個娘子管家的,笑道:“得嘞!客人能喫辣否?”

“可以。”

崔令鳶打量起這間不大腳店來,是店主人拿自家屋舍改的。

除去這間外,另還有三間屋舍,一見拿來做廚房,一間自家住人,一間莫不是雜物間?

院中養了雞鴨鵝禽,雨天被圈在雞舍鴨舍內,咕咕叫着。店主家的小兒在頌着村學今日所教授的功課:

“果珍李柰,菜重芥姜。海鹹河淡,鱗潛羽翔。”

便是學渣崔令鳶也知道這是千字文。

村學的夫子水平有限,一般教完千字文跟論語,差不多就要去鎮上私塾或縣學讀書了,那時束脩便不只是兩條臘肉一雙布鞋這麼簡單了,再加上筆紙墨硯等開銷,銀錢便如流水般嘩嘩流出去。

先上了酒和拌胡瓜來,那個頌詩的小童捧着罈子,替他們倒了兩碗濁酒,還泛着綠,微沫,極有詩意。

崔令鳶見小娃娃圓臉圓眼睛可愛,便逗弄了一番:“剛剛是你念詩罷?”

小童得知自己結結巴巴背書被人聽去了,點點頭,頗有些不好意思。

崔令鳶端起大碗,吹開上面浮沫,豪飲一口,咂嘴銀道:“綠蟻新醅酒。”

外邊雨聲瀟瀟,手邊卻沒有紅泥小火爐。

沈晏只見過她端着小杯盞淺斟慢酌,哪裏見過這樣豪情灑脫,不由得莞爾。

崔令鳶催着他也嘗一嘗,“驅驅寒。”

人家以薑湯驅寒,他們那酒暫代,也是沒誰了。

沈晏不似簡安元好酒,只見她喝着好,心想村釀或許自有一番意趣,也低頭抿了口。

不辣,微酸,再一仰頭,碗裏酒就喝盡了。

然沒過一會兒,面上便泛起紅暈。

崔令鳶夾了一塊胡瓜入口,緩緩笑了。

她記得他酒量沒自己好,這村釀後勁是挺大,空腹喝易醉。

之後點的菜陸續都上來了,崔令鳶才發現原來這豆腐飯,便是後世豆花飯雛形。

東西很樸素,一碗豆花,一碟蘸水,再加一碗稻飯。

喫時先擓塊豆花疊在熱騰騰的米飯上,用筷子夾蘸水,抹在豆花上,摻和着米飯拌勻了,一起扒嘴裏,又香又燙,不知道放了什麼調料,嘴脣有些麻麻的,不過想來也不會是花椒,畢竟這時候花椒金貴,尋常人家輕易喫不起,許是山中什麼植物。


茱萸辣油紅豔豔的,沾在沈晏脣上一點,像是塗了胭脂,配着白皙膚色更加嬌豔,“秀色可餐”說的莫不就是這樣?

崔令鳶還沒看夠,對方便拿了帕子擦嘴,將那脣上紅豔給沾走了。

半點朱脣,可惜不得嘗一嘗,崔令鳶遺憾不已。

掩下心裏那些不正經,嘴上正經道:“店家娘子的豆花點得好,滾嫩綿白,不溏,不老,入口即化。配上蒸的臘肉更有滋味,你試試。”

那臘肉是白蒸的,沒放清醬汁子污了顏色,旁邊另放一碟醋蒜水。

碗底匯了一汪油亮亮的肉汁,蒸肉蒸出來的,汁窩着被肉汁浸得鹹香的茄子,倒比肉還好喫。

那邊吃不了太辣的阿昌便放棄了豆花的蘸水,而是端碗將肉汁倒進碗裏,上邊蓋些三肥兩瘦的臘肉片,搗碎了拌進飯裏,就着清炒菘菜跟燉雞喫起來。

剩下燒小雞倒也確實嫩,就是一只沒多大。

一桌四五個菜,濃油赤醬跟清淡蒸食都齊聚了,沒想爲了躲雨隨便進的山村腳店味道竟然很不錯。

專心用飯間,沒人注意到雨什麼時候停的。

走出去時,空氣中還殘存着雨後溼意,一點兒也聞不見下午的糞臭。

山風迎面微拂,身上溼衣半乾,很是清爽涼快,崔令鳶可算深深地吸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