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晏回京述職,最激動的除了寧國府家人莫過於太子,哦不,如今的聖人了。
沈晏入宮述職當日,聖人親自步行至宮道相迎,據說本來還想出宮的,被內侍們給勸住了,說他這是叫沈三郎纔回來就給御史添一筆說道。
“那罷了。”
今上是個隨性的,很能聽進去勸,無論對方是后妃還是臣子還是太監,是以很爽快便答應了。
內侍們聽了卻都沒鬆氣。
果不其然,聖人丹鳳眸一眯,笑呵呵地繼續道:“御史臺這些個老刁貨,仗着先帝朝資歷老整日指手畫腳,眼下還想對朕兄弟多嘴起來了?既如此,便叫三郎去管着御史臺,哼,看他們還說不說得出口。正好賀老叟年紀也大了,前陣子遞了摺子,派回鄉養老去。”
兄弟……內侍聽得汗流浹背,您還真是不見外。
正經的兄弟被趕去封地,無詔不得入京,恨不得一輩子不見,這會子認外人做兄弟倒爽快。
聖人不以爲意,先帝子嗣那般多,兄弟亦有遠近親疏,他難道要個個親近?誰知是不是藏了狼子野心。
他原先本準備叫沈晏去吏部,先當個侍郎混混資歷,再過幾年擢爲尚書,便不那麼打眼,多周全。
然這些年他收到彈劾益州改革的摺子不知凡幾,才叫他忽然改了主意。
他夏天裏能毫無顧忌地喫冰用冰,大晚上興起微服出去走走能喫上新鮮市井小食,分明全拜弟妹功勞,呵,老頑固!他不僅要親近沈三,還要封賞弟妹,叫那羣老頑固閉上臭嘴。
當然這其中並不只是年少情誼緣故,今聖有自己的思量。
先帝性懶,並沒有很大野心,是個守成君主,然大晉已歷盛世經戰亂漸衰微,再這麼守成下去,國祚恐怕難以延續百年。
他可不想祖先基業毀在自個子孫手上,他想重現盛景,中興盛世。
有同樣抱負、政見的沈晏自然是他最好的夥伴。
他也同樣欣賞崔令鳶的才智,該是誰的功勞,沈晏沒有冒認,聖人也不會抹去。
內侍們並不知他想了這麼多,面面相覷。
雖說御史大夫與上州刺史都是從三品,可京官向來比外任隱隱高上半截,纔回來就……會不會也太惹眼了?
誠然,沈刺史功勞不淺,這些年國庫充盈了許多,還有其夫人,總是搗鼓出些新鮮的玩意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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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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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人今日的勸已經聽過了,並且覺得自己這主意很好,就這麼定了。
不管他們還想說什麼,遙遙見了沈晏,聖人揚起微笑:“阿晏!”
那一聲帶着些少年肆意張揚“阿晏”叫沈晏恍惚回到了十幾歲時在東宮崇文殿上學的日子。
經年未見,隔着狹長宮道,對方依舊是那副溫潤潤模樣,歲月似乎並沒改變什麼。
默契只需一個眼神,一個動作,略有忐忑的心便沉澱下來。
沈晏恍惚更甚彷彿下一瞬就有符七郎幾個圍上來推推搡搡地將他拉走,
“等會兒下學喫酒去!我知道新開一家……”
“哎哎,別在孤面前說,孤又出不去。”
那是舊日被皇后拘着的太子,而如今的新帝,一身皇帝常服,微笑着看他:“幾年歷練,阿晏威儀具足,淵渟嶽峙。”
沈晏亦是微微一笑,“陛下。”
然而這微笑溫情卻沒維持多久,沈晏是蹙着眉從宮裏出來的,回府後嚇了大夥一跳。
得知是被聖人太過於看重之後,又都哭笑不得。
“阿晏說的不錯,樹大招風,正因有往年的情誼在,才更應當勸聖人收回成命。”
寧國公夫人一向謹慎,也俱都如此教育子嗣,沈晏受她影響最深,是以養成了不外露的踏實性子。
寧國公笑呵呵沒說什麼。
衆人吃了一頓簡單的家宴。
然而緊接着次日聖旨就下來了,這時候衆人再回絕,那便是駁了聖人面子。
只好作罷,跪謝聖恩。
崔令鳶隨夫秩封三品淑人,又額外賞賜了一大堆金銀珠寶,對上面白無須笑眯眯打量她的老內侍,崔令鳶配得感倒是強,並不忐忑,微笑謝恩,看得對方暗暗點頭。
又過幾日,估摸着沈晏一家人適應了初回京的生活以後,沈祉才登門拜訪。
憑藉自身敏銳的觀察力及記憶力,沈祉入刑部以來接連參與勘破三起重案,待沈晏一家回京時,他已官拜刑部侍郎,從四品下,不折不扣的緋袍高官。
他一直都記得過去受寧國府照拂的情誼,能少走彎路,直接入刑部,早早報仇,也是因爲有沈三郎的襄助,是以每逢年節都會上門走動,即便公務纏身,也會吩咐管家備好節禮。
寧國公性子隨和,寧國公夫人則因其年齡與小兒子相仿,本就多兩分親近,乍然得知對方身世真相後很是唏噓了一番,又心疼他孤苦伶仃,便將對方當做親侄子來看待。
歲月沒有在青年人的面皮上留下太多痕跡,卻終究將性子磨練得更沉穩。
對於幾年前那場夢,如今沈晏更趨近於相信那只是荒謬的夢境,什麼都沒發生,家人、阿翹、沈祉各自都好好的,便也釋然了。
沈祉發現沈晏的氣質發生了不小的變化,雖瞧着威儀較往日更盛,但亦多了一層柔和,許是初爲人父的改變。
有了這層認知,他對於家的感覺更爲好奇了。
很快,在寧國府花園裏,他的疑惑似得到了疏解。
阿霽適應長安比崔令鳶想象中還快,不兩日,她便與大房的幼女沈堇打成一片。
兩人一活潑,一嫺靜,玩在一處就忘了規矩約束,初冬的花園裏到處都能聽見她倆歡快的打鬧聲。
崔令鳶得了好些鮮亮通紅的山楂果,阿霽說想喫,她便借了離花園最近的致遠居的小廚房,做冰糖葫蘆跟糖霜山楂。
沈況沈冶年紀大了,很想像小時候一樣黏着三嬸屁股後面等着被投喂,然而還沒喫上就被姜氏徐氏趕出去,叫他們跟着去花園裏照顧妹妹們。
沈況裹了厚厚的氅衣裘帽,站在只是穿得略厚的沈冶身旁,顯得臉蛋更小。
姜氏看了直搖頭,怎麼餵了這麼些年,還跟個竹竿子似。
“是有些瘦,不過有心疾的人且不能喫太胖呢,我看阿況只是臉上瘦,平日多喫些糖。”
崔令鳶笑道,讓他們自去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