娑羅微笑着看向莫厥，許久後，勉力擡了擡手朝他伸去。
她大概是太虛弱了，擡起的胳膊微微顫抖着，在陽光中愈顯透明，彷彿微微顫動的蝶翅。
莫厥和她隔了兩步遠，始終站着沒動，就那樣看着她，沒有再靠近。
娑羅苦笑了一聲，輕聲道：“我不是想求你。”
“我知道你有你的立場，我只是……臨死前想靠你再近一點。”她定定看着那個男人，眼神中有悲哀也有祈望，低聲央求道，“莫厥，只是這樣……也不行嗎？”
“爲什麼？”
莫厥沒答，只皺眉看着她問，既然離開尤金斯。閻會死，爲何還要跟着竇戈回來。
“因爲那是命令啊。”娑羅極輕的笑了一下，“喬雅要過去，那我和如沫自然只能離開了。”
蔣如沫？
“這麼說，蔣如沫也是你們的計劃之一？”簡海溪眼神暗了暗，緊聲追問，“她並不是真的想要離開尤金斯。閻？”
娑羅看了她一眼，微笑道：“你想套我的話？”
簡海溪滯了一瞬，抿了抿脣，沒再吭聲。
她沒再問，娑羅倒是自己主動說下去了。
“可惜你問錯人了。”她嘆了口氣，搖搖頭，“她心裏在想什麼，我也不知道。”
這個似是而非的回答讓簡海溪不禁微微皺了下眉頭，莫厥臉上也多了疑惑：“什麼意思？”
娑羅看了他一眼，吸了口氣認真道：“意思就是，命令對我們來說很重要，可有時候也並不是那麼的重要。比如閻如果命令我殺你，那我寧可自己死也不會對你動手……”
莫厥一僵，在那一瞬間，黑沉的眼眸裏有意味不明的光一閃而過。
簡海溪看着娑羅的眼神也有些意外，她不知道，這個女人對莫厥竟然……
她是何時生出了這份情愫，是因爲將自己當成了塔利琳娜，所以愛上了塔利琳娜愛着的莫厥，還是因爲娑羅本人也愛上了莫厥？
可是……簡海溪目光微微閃了閃，眼底蔓延了一抹悲哀，結果已經註定，原因便不重要了，不管是哪個原因，眼前這個女人都註定了是個悲劇人物。
娑羅說完那句話似乎更虛弱了，呼吸已經開始急促起來。
哈木給她撐着傘，此時的溫度也沒有升高，但她頭上已經滲出了一層薄汗，秀氣的細眉緊擰着，臉上神情痛苦，似乎正抵抗着體內難捱的折磨。
哈木緊皺着眉頭，仰頭看着莫厥，紅着眼睛道：“救她好不好？救救她……”
他不能眼睜睜看着擁有大姐頭模樣的娑羅死去，他已經失去過一次塔利琳娜了，要怎麼樣再看着這張臉在他面前慢慢變得毫無聲息？
莫厥垂在身側的手緊緊握成了拳，手背上青筋暴起，卻始終抿着脣不發一言。
哈木氣急，忍不住怒吼道：“我叫你救她啊！當年你親手殺了大姐頭，如今你還要再殺她一次嗎？”
“她不是！”莫厥也吼了回去。
吼完，他腳步卻微微一顫，轉頭看着那個冰涼的墓碑，眼中全是悲涼。
面前的人並不是塔利琳娜，這世上再也沒有塔利琳娜了……
“莫厥……”簡海溪不忍見他如此，伸出手去扶他。
當年他不得已親手殺死了自己最愛的女人，此後好幾年都如同一具行屍走肉一般活着，好不容易纔看他緩過勁兒來可以重新生活，誰能想到，卻又遇見了一個和塔利琳娜長得一模一樣的女人。
莫厥緩緩深吸了口氣，擡手重重地拍了拍簡海溪的手背：“海溪，拜託你，這件事……拜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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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無法做出決定，不管是救娑羅，還是看着她死，他都做不到。
他轉身走開，卻也沒走遠，只站在三步開外，背對着三人和一座墓碑，挺拔的身影依然堅強高大，彷彿他從來如此，彷彿他的心亦是如此。
莫厥知道自己將這件事交給簡海溪來做決定對她來說有多爲難。
所以他頓了頓，嘶啞着嗓音道：“海溪，你儘管做你認爲對的，不管是什麼，我都不會有怨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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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背對着他們，沒有人看見他眼底漸漸多出來的一抹淡紅，那是劇烈掙扎過後殘存的灰燼，是他無法做出選擇備受的煎熬。
簡海溪微微一頓，點了點頭，儘管背對着她的莫厥看不見。
她轉身看着娑羅，臉上表情冷淡，一時讓人看不透她究竟在想什麼。
已然聽懂了兩人說話的哈木立時轉頭看向簡海溪，又急又怒道：“你想做什麼？你不是想見死不救吧？”
他氣莫厥，氣他爲什麼不乾脆說一句話，只要他說，娑羅就一定能活下來，可他又不敢對簡海溪生氣，怕她會真的說不救……
他這樣着急，可娑羅卻一點都不擔心，她甚至都沒有看簡海溪，也不知是根本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了，還是已經料定簡海溪不會救她，所以不抱任何希望。
她只是微微轉頭，目光始終追隨着那個高大的背影，眼睛裏只有再不掩飾的依戀和愛意。
娑羅臉上帶着微笑，她還從不曾這樣毫無顧忌地看着他，因爲各種各樣的原因，她總是和他對立着，只有此刻，似乎才離他稍微近了一些。
簡海溪看了看她，又看向她旁邊緊緊皺眉的哈木，嘆了口氣道：“你知道她不是你的大姐頭。”
“我不管，我不能看着她死。”哈木眼睛同樣紅了，沙啞着聲音道，撐傘的手緊緊捏着，似乎在強忍着什麼。
簡海溪眸中閃過一絲無奈，問他：“那麼如果我說我願意救她，但是有條件，你能答應我的條件嗎？”
“好，好，我答應你。”哈木一秒鐘的猶豫都沒有，重重點頭道，“只要你救她，讓我死都可以。”
“哈木，別說傻話。”
一直沒出聲的娑羅頓時蹙了下眉頭，轉頭看着旁邊一直給她擋着光的傻大個，眼中有一絲不可置信，在這一瞬間之前，她是真的沒有想過這人會爲她，不，爲了塔利琳娜做到這個份上。
簡海溪點點頭，看着哈木的眼睛沉聲道：“我的條件就是從今往後，此生，你都不能再見她。”
哈木一怔，連旁邊的娑羅一時也愣住了。
“你答應我這個條件，我就送她回尤金斯。閻身邊。”簡海溪認真道。
這人對塔利琳娜太癡太忠，若他和娑羅走得太近，日後必會更受影響，他們能看得了他一時，卻不能永遠看着他，所以她必須了結這個隱患。
哪怕明知道這樣對哈木來說很殘忍。
哈木咬牙，低頭看着娑羅，靜了半晌，赤紅着眼睛對簡海溪點頭道：“好，我答應你，只要你救她，這輩子我都不會再見她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