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還是謝晚凝率先挪開視線,她仰着脖子看了眼日頭,乾巴巴道:“我餓了,到了開席的點,去用膳吧。”
這樣一個什麼話都沒有說清,就開始逃避的態度,讓裴鈺清呼吸一滯,只覺自己一顆心都要泡進醋缸裏,又酸又澀,恨不得將人抱着,狠狠欺負一頓。
可他慣會隱忍,將剋制都刻進了骨子裏,如何也做不到對她嚴聲質問。
到最後,他也只是手指緊握,喉嚨低低的嗯了聲。
謝晚凝根本沒察覺出什麼不對,面上如蒙大赦的笑了笑,提起裙襬快步朝裏面走了進去。
回到席間,相熟的好友們尚未說什麼,反倒是只見過幾面的曹瑩兒偏着頭看了過來。
“方纔大家還問起你呢,這是去哪兒了,一直沒見着你人。”
她語氣親暱,好似兩人關係極其親近。
謝晚凝將手裏的梅枝交給身後婢女,隨口道:“見園子裏梅花開的好,就去折了幾枝回來。”
曹瑩兒也瞧見了她帶回來的梅枝,笑道:“我家園子裏有一片黃梅,眼下開的正好呢,你若是喜歡,我回去折一束差人送到你府上去。”
人家主動交好,謝晚凝也沒有擺臉的道理,便笑着應下,“那就多謝了。”
說起來,這位曹姑娘,也是二皇子事件的受害人。
她遇害的時間還很巧,就在幾月前,端陽長公主辦的賞花宴上。
那次,謝晚凝自己也出席了,被陸子宴擄去假山背面輕薄,他們三個動靜鬧的極大,將所有的目光都吸引到了他們三人身上,就連二皇子到了裴府,都沒幾個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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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更不會有人知道,吏部尚書家的姑娘,被二皇子尋了個機會,欺辱了。
以曹瑩兒的出身,就是當皇子正妃也未嘗不可,誰知就這麼不明不白的被間銀了。
最可恨的是二皇子已經有了正妃,就連側妃都有了一位,僅剩的一個側妃之位,還不知道有多少被他佑間而惶惶不可終日的貴女想坐上去。
堂堂吏部尚書家的千金,眼下連個側妃恐怕都要混不上。
光是帶入一下,謝晚凝都覺得痛恨。
同爲女子,這會兒面對着受害人,她多少有些憐憫和感同身受。
兩人你來我往聊了幾句,很快熟絡起來。
曹瑩兒親手爲她盛了一碗八寶甜粥遞過來,笑道:“晚晚生的好看,性子也招人喜歡,你我一見如故,改日我下帖子相邀,你可一定得賞臉來。”
“好,我一定去。”謝晚凝接過玉盞,開始用起膳來。
她們聊的熱絡,席間其他女眷們的交談聲也不小。
很快,一個熟悉的名字傳入耳朵。
謝晚凝握着湯匙的手微微一頓。
只聽一位年輕婦人道:“聽說了嗎?武原侯府世子在青州攪翻天了,一連拿了十四名官員,正在押解回京的路上呢。”
“陸小將軍?”席間有人驚歎,“這殺神去到哪裏能有不見血的,十幾名官員算什麼,你們忘了,去年他連陛下親封的監軍也說斬就斬了。”
那可是監軍大人。
攜天子之令,幾乎相當於天子親臨。
結果被陸子宴以擾亂軍心的罪名,一刀就砍了頭。
消息傳回京城,不知震掉多少人下巴。
甚至有人以爲他這是藐視天尊,意圖造反。
換做任何一個官員犯下這樣的錯事,即便不死恐怕也要貶謫到犄角嘎達,永世不得回朝來做爲懲戒。
可陸子宴卻只是被無關痛癢的訓斥了幾句,很快又再次被重用起來。
當時的謝晚凝還是陸子宴的未婚妻,不知多少人羨慕她未來夫婿這般得力。
還有人說,就算陛下親兒子都不一定有這樣的待遇。
誰能想到,人家就是親兒子呢。
還是原配發妻所生的嫡子。
謝晚凝暗自腹誹一番,心裏又有些不得勁了。
現在只要聽到陸子宴這個名字,她根本沒辦法心如止水,波瀾不驚。
她惶恐、忌憚、她心神不寧,情緒複雜至極。
再也不能像最開始的打算一樣,將這人徹底拋之腦後。
算算日子,還有不到半月就要過年,他確實也該回來了。
一旁的曹瑩兒見她怔怔失神的模樣,掩脣笑道:“晚晚聽見故人名字,還會失魂落魄?”
“……”謝晚凝默了默,不願意同人聊這樣的話題,隨口敷衍了兩句,便認真進膳。
心道哪裏是失魂落魄,她分明是有了後遺症。
她算是徹底怕了陸子宴。
…………
席間,盛情難卻下,謝晚凝同友人們共飲了幾盞酒,等到裴鈺清來尋時,她已然有了些微醺。
這樣的微醺,在出了室內,寒風迎面襲來的瞬間,就清醒過來。
到了主廳,鄭氏作爲外嫁女,正陪着兄嫂弟媳們一同待客。
見女兒過來,她握住女兒的手,柔聲道:“娘知道臨近年關你忙,等忙完了府裏的事物,可以時常回家看看,你堂妹這幾日總唸叨着想你。”
謝晚凝想到自己已經十天半個月都沒有歸家探望,心裏也有些過意不去,又想去打探一下謝茹瑜跟段珹的親事是否已經開始在議,便笑着應下。
她陪在母親身邊坐了會兒,遇上季成風也從外廳進來。
還是那身淡青色交領長袍,寬口袖子用銀線繡上幾層雲紋,玉帶勾勒出精瘦的腰身,面容清雋,眉眼恬靜似雲霧中走出的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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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進來,內廳本還互相閒話家常的夫人們皆是一靜,有不識他身份的夫人小聲問詢身邊的親友,聽到來人是曲城侯府的嫡親外孫,新科狀元后,眼神漸漸亮了。
驚才絕豔,俊秀端方,出身還好,這樣的郎君,絕對是所有高門大戶的夫人們都中意的乘龍快婿。
曲城侯府老夫人也實在喜歡這個外孫,見他進來,笑着衝謝晚凝道:“晚晚,你今日有沒有見過這位表哥?”
謝晚凝正衝着孃親撒嬌呢,聞言轉頭看了過去,旋即笑道:“見過,阿兄說了,這是二姨母家的表兄。”
季成風給曲城侯老夫人行禮後,也轉頭看向她們這邊,再度行了個晚輩禮,“丞謙見過姨母,表妹。”
他已及冠,丞謙想來就是他的字了。
鄭氏在閨閣時同嫡親幼妹感情極好,對這位外甥當然也喜愛的很。
其實年初季成風來初到京城時,就曾去宣平侯府拜訪過幾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