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理書院。
一個最偏僻的堆放雜物的院子中。
穆澤遠安靜地坐着。
陽光透過窗櫺打在他斑白的鬢髮上。
整個人周身都籠罩着孤寂而絕望的氣息。
突然,一陣急切的腳步聲,伴隨着嘰嘰喳喳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澤遠,你終於出現了!這幾天你都去哪了?”
“就算科考考的不好,你也不該自暴自棄躲起來不見人啊,你知不知道書院的教授得知你曠課後,發了多大的火?”
“而且你好不容易回了書院,不去跟教授他們請罪,把我們都叫到這裏來做什麼?”
這些進來的學子顯然是和穆澤遠極其熟識的。
一邊闖進來,一邊就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然而一進門,看到坐在裏頭的穆澤遠。
幾人猛地愣住了。
“澤……澤遠,你怎麼變成這樣了?”
這還是平日裏與他們交好的,那個沉穩睿智,又意氣奮發的少年嗎?
明明他們也才幾日不見,穆澤遠怎麼像是老了十幾歲。
穆澤遠還未來得及說話。
就聽又一陣腳步聲傳來。
“穆澤遠,你叫我們來這裏,說有重要的事情要說,究竟有什麼事?”
穆澤遠的友人詫異回頭。
這才發現來的這一波學子,平日裏與他們並沒有太大交集。
哪怕在明理書院中,通常也是物以類聚人以羣分的。
與穆澤遠相交的大約都是五六品官的家的子嗣,或高官家不受寵的庶子。
他們身份相當,品行相近,趣味相投。
不知不覺就玩在了一起,成爲好友。
而這次來的這波學子,大部分都是貧寒子弟。
也有幾人是家世顯赫,且平日成績極好的。
穆澤遠的友人一時有些回不過神來。
“澤遠,你叫他們過來的?”
叫過來做什麼?
他們平時也不玩在一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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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澤遠的身體直到此時才微微動了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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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好像是從冰冷的屍體狀態,慢慢復活了過來。
“我找你們來,是有一件事想問你們。”
他搖晃着站起身,沉寂如海的雙眸看着眼前的同窗,卻又彷彿什麼都沒看,失去了焦點。
“你們……都聽說了嗎?後日,謝斯辰和妤菲……就要被長公主處決了。”
“什麼?”
一句話,宛如驚雷砸在了所有人耳邊。
那些和穆澤遠不熟的學子,剛進來的時候,臉上還帶着不耐煩。
此刻卻臉色大變。
其中一個貧寒學子猛地衝到穆澤遠面前,一把拽住領子。
“你說清楚?謝斯辰怎麼了?長公主爲何要處決他?”
此人正是在百花宴上,質問馮延的其中一個學子,畢子墨。
也有人喃喃道:“我前日上街,確實聽聞了消息,說是一個姓謝的學子殺了長公主府的小王爺,是以長公主要在三日後將他處以極刑……”
聽到的時候,他們心中就隱約有不好的預感。
可卻又馬上否定了。
謝斯辰已經消失很久了,有人說他早就回通化府老家了。
又怎麼會在京城殺了歐陽小王爺,又要被處以極刑呢?
可此刻,穆澤遠的話,將他們心中不詳的預感徹底變成了現實。
而穆澤遠的好友,更關注的卻是另一個名字。
“妤菲?”
“澤遠,你……你說的是你那個青梅竹馬的未婚妻嗎?長公主爲何要處決她?這幾天究竟發生什麼事了?”
穆澤遠的一只手之前在與大理寺差役的打鬥中被硬生生折斷了。
姜南溪給他做了簡單的處理。
此時只能無力地垂在身側。
他用另一只手抹了把臉,啞聲道:“我今日尋你們來,就是要告訴你們事情的來龍去脈。”
穆澤遠沒有絲毫隱瞞的意思。
他說了馮延騙謝斯辰去給歐陽萱送字畫。
卻是把他賣給了歐陽萱當男寵。
他說了謝斯辰寧死不從,所以被歐陽萱關在地牢中日夜折磨,生不如死。
他說了自己也被歐陽萱看上,所以才一次次被馮延派往長公主府送東西。
他說了姜南溪在韓妤菲的協助下,從長公主府中救出謝斯辰,因而徹底得罪了長公主府。
他甚至……說了韓妤菲被歐陽萱送給了歐陽盛,一日日遭受非人的折磨。
連她的哥哥韓文彬,也被虐待而死。
每說一個字,穆澤遠都覺得,自己的心彷彿被剜去一塊又一塊血肉。
他知道,公佈這些,會讓韓妤菲和謝斯辰的名聲受損。
尤其是妤菲。
她是女孩子。
尋常人聽說她被糟蹋了。
第一反應不是那些侮辱她的人該死。
而是這個女孩髒了,不清白了。
可是,流言蜚語再傷人又如何?
名聲再重要又如何?
抵得上妤菲的命嗎?
他此刻什麼都不想要,什麼都顧不得了。
只想要妤菲活下來!
穆澤遠的視線掃過在場的每一個學子。
他們的臉上有震驚,有茫然。
可更多的是強行壓抑的,燃燒在眼底深處的熊熊怒火。
南溪縣主說。
明理書院的學子與他一樣年輕,一樣稚嫩,一樣熱血。
他們心中的那股火,還沒有全部消散。
而他們,需要這些學子心中的那團火,來對抗長公主府,對抗巍巍皇權。
穆澤遠閉了閉眼,任憑淚水滾落。
他的神情憔悴,聲音嘶啞,可說出的話卻意外的有煽動力,讓人忍不住共情。
“我不知道,在我和謝斯辰之外,還曾有多少年輕的學子、官員、平民,遭過歐陽萱的毒手。”
“又曾有多少無辜的女子,被歐陽盛關起來蹂躪折磨。”
“就因爲他們是長公主的子女,就因爲他們是高高在上的天潢貴胄,所以他們欺凌我們,我們就要活該承受。”
“稍有反抗,等待我們的就是萬劫不復的結局?”
“可是,爲什麼?憑什麼?”
“西楚國沒有法度嗎?京城中沒有人能主持公道嗎?這朗朗青天下,就沒有天道良心可言嗎?”
“妤菲和謝斯辰明明都已經遭受了那樣的折磨,明明他們根本就不可能是殺害歐陽盛的兇手。”
“可就因爲長公主一句話,他們就要被凌遲處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