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小棒槌突然驚醒,她竟然哭累睡着了。
眼睛裏疼得厲害,喉嚨也又幹又澀,小棒槌揉着眼睛四處張望,天已經快黑了,夕陽暖暖地照在院落裏,林子裏安安靜靜的,只有風聲。往常這個時候,師父要是不賭錢不酗酒,就該回來了。
她跳起來,狂奔出門,叫了一聲:“師父!”
沒有人回答她,小小的院落,此時竟顯得出奇的空曠,沒有刺鼻的煙味酒味,也沒有喜怒無常的那個白髮老人了。
天色慢慢黑下來,四下寂靜無聲,小棒槌感到一種異樣的孤獨,它們像潮水一樣包圍住她——從此以後就是她一個人了嗎?她如果等下去,師父會回來嗎?
到底還是小孩子,眼睛又是一陣刺痛,她還想哭。
小棒槌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把沒用的眼淚抹掉。她纔不要哭,再也不哭了,就像師父說的,她一個人,得把自己當男人使喚,男人是不會輕易落淚的。
冷靜下來後,她把師父的信來回反覆地看,越看越覺得不對勁,信中他的口吻很含糊,只說有事要離開,可倘若是普通事,師父絕對不至於給她買衣留錢,甚至還留下這樣一封如同訣別般的信。
所以,他一定是遭遇了極大的禍事,甚至性命攸關,自知活的可能性不大,這才百般作態。
不行,她不能在這裏發呆,她得去找師父!可……她什麼也不會,方術也沒能學成,就算找到師父,她又能做什麼?
小棒槌忽然痛恨起自己來,爲什麼她不像那個大師兄一樣天縱奇才一學就會呢?想到大師兄,她心中靈光頓時一動——大師兄!無月廷!既然他本事那麼大,那她就去找他好了!找到大師兄,然後一起去救師父!
但無月廷是什麼地方?她跟着師父這些年,見識也不算少,卻從沒聽過無月廷這三個字,是什麼隱祕門派麼?
在這裏幹想也於事無補,小棒槌胡亂加水熱了下紅燒蘿蔔,飽飽吃了一頓。飯畢,打水認認真真洗個澡,脫下師父買的那條羅裙,小心翼翼地疊好放在青布包袱裏,她穿回原來那件洗得看不出顏色的補丁衣服,把頭髮全部紮上去盤好,又變回假小子了。
雖然不知道無月廷在哪裏,但她會慢慢問路,慢慢找,先找到大師兄,再跟他商量師父的事。
夜間的山林安靜而詭異,時不時從遠處響起一些古怪的聲音,濃密的枝葉將月色遮擋住,四周漆黑無光,小棒槌揹着包袱一路卻窸窸窣窣走得飛快。
下山的路她不曉得跟師父走過多少遍了,腳程快的話,天亮就可以到鎮子上,以前跟師父下山,天黑了總要找個地方點火休憩一夜,師父從來不許趕夜路,如今他不在,她人小膽大,大晚上一個人走山路走得甚歡。
過得半個時辰,眼前忽地豁然開朗,這裏是一方寸草不生的懸崖峭壁,深有數百丈,其形似虎口,故而師父就叫它虎口崖。崖邊滿是嶙峋怪石,小棒槌在怪石堆裏找了片刻,很快便摸到一根胳膊粗細的麻繩。
因爲這座山地勢極其險惡,根本沒有尋常上山路,他們師徒倆往日上下山都是從虎口崖這裏走,前幾天麻繩剛換過新的,從上到下繫着許多小銅鈴,小棒槌用力提起麻繩,狠狠搖了搖,叮叮噹噹的聲音從崖低深處一陣陣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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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繩子應該沒什麼問題。
小棒槌抹抹汗,她走了大半夜,着實有些累,擡頭望天,天邊一輪彎月,估摸着是丑時前後,天亮的時候應該可以趕到鎮子上了。她吃了些乾糧,找塊背風的大石靠着坐下,原本只想休憩片刻,誰知喫飽了容易犯困,她又從沒熬過夜,涼爽的夜風一陣陣拂過,眼皮子便不由自主一個勁朝下耷拉。
不知過了多久,熟睡中忽然覺得有一股股熱氣噴在臉上,滾燙的,似乎還帶着血的氣味。
小棒槌一下被驚醒,睜開眼,卻見眼前橫着兩只慘綠的銅鈴大小的獸的眼,她不禁倒抽一口涼氣,渾身都僵住了。
野獸?不……好巨大……不是野獸。
它高有數丈,滿身雪白的長毛,四只腳爪立地,爪鉤猶如人腿粗細的利刃,身後九只長尾變幻搖擺,極爲壯觀。它正低頭看着她,瞳色慘綠,兩只耳朵高高豎起——狐狸?一只巨大的狐妖?
它慘綠的眼睛靜靜盯着她,片刻,小棒槌眼怔怔看着它巨大的腦袋朝自己湊近過來——要喫她?!她僵硬地試圖朝後縮,可背部已經緊緊貼着石頭了,無路可退。它低下腦袋,在她身上嗅了嗅,充滿靈性的眼睛再度盯着她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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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棒槌覺得它似乎輕輕呻銀了一聲,這時她才發覺它雪白的毛上滿是鮮血,前腿那裏似乎有一塊極大的傷,大團大團的鮮血正朝下滾。是被人追殺?
她張開嘴,想說點什麼,忽然懸崖對面有銳利風聲呼嘯而起,像是千萬只竹哨同時吹響一般,狐妖眼中泛出一抹焦急的神情,它再度呻銀,哀求地看着小棒槌。
“我……”她只吐出一個字,那銳利的如竹哨般的巨大聲響眨眼工夫便近在咫尺,一切都在電光火石間,數道黑影閃電般竄上崖頂,緊跟着劍光一閃,有人大喝一聲:“停下!”
銳利的劍光停在小棒槌額前兩寸的地方,那刺耳的竹哨似的聲音正是從璀璨的劍身上發出,她呼吸都停了,鼻子上癢癢的,幾綹頭髮被劍風割斷,無聲無息地落下來。
“是人?!”有人在大吼。
“是個小男孩!普通人?!”
“荒謬!如此深夜,青丘怎會有凡人!”
一只手朝她伸過來,毫不費力地提起,就着慘淡的月光,小棒槌纔看清提着她的人是個中年女子,她穿着玄白相間的長袍,面容甚美,然而目光十分凌厲,正驚疑不定地打量自己。
中年女子身後兩只長劍懸空而立,劍身如寒星璀璨般散發出光輝,正是方纔差點把她腦袋切下的兇器。
“……你是誰家的孩子?這種深夜怎麼在山上?”中年女子放緩了聲音詢問。
小棒槌沒說話,她靜靜打量站在面前的衆人,一女三男,都是長袍大袖仙風道骨,神兵利器周身環繞,後面那花白鬍須的老頭腳下甚至踩着一只大葫蘆,離地數尺,站得甚是穩當。
他們是什麼人?會飛?仙人嗎?她和師父在山上住着,從來沒見過外人,上下山的路唯有從虎口崖走,虎口崖是天險,除了他們師徒倆,沒人能從那邊上下,可他們會飛,是飛上來的?
她又望向地上大灘的血跡,應當是方纔那只狐妖留下的,可它去哪兒了?一眨眼就沒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