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火光海洋

發佈時間: 2025-02-16 18:18: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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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愈濃,大街上反而越來越熱鬧,令狐蓁蓁在各個商鋪裏一頓亂竄。

和說書人講兩句話的工夫,姓秦的就不見人影,她一時也說不好自己是着急還是高興。

他終於走丟了,然而大晚上的,傾仙城又那麼大,找起來可不知多麻煩。

更麻煩的是四周許多人時不時扭頭來看她,目光與之前那兩個醉酒的修士十分相似,多半和他們一樣以爲她是伶人。

眼看有幾人試圖湊過來,她迅速閃身避開。

“秦……”令狐蓁蓁只喊了一個字就斷開。等下,他叫秦什麼來着?實在想不起。

“太上面……”她又停了。不對,他們的門派不叫太上面,到底是太上什麼?

令狐蓁蓁只在人潮裏亂竄,恨不能把脖子拉長成鵝,忽覺一陣風輕輕撲在頭髮上,帶着一種熟悉的被曬乾花草般的香,她猛然回頭,便見秦晞站在一串琉璃燈下,正笑着衝她招手。

“我既不叫秦,也不叫太上面。”他被她難得一字一頓的模樣逗得直樂。

她慢慢走過去,又一次分辨不清自己的心情,是失望還是高興?只問他:“你沒走丟?”

秦晞低頭看她,語氣是輕鬆的:“既然答應你要走丟,方纔就是走丟了,你找得很快。”


滿城燈火在他漆黑眼底靜靜燃燒,清透又華麗,是讓她歡喜的色澤,像是有漫天星河揉碎在裏面,不僅好看,還好聞,莫名香甜的氣息,只是若有若無的,總也抓不住。

令狐蓁蓁下意識湊近去看。

這大荒人時常突然做出叫人意外的有失禮節的舉動,不過沒惡意,而且不知她在看什麼,反正不是看人的眼神。

秦晞索性氣定神閒隨她看,沒一會兒,又聽她問:“你叫什麼?”

大夥兒認識快一個月了,也算有過患難的交情,結果她還不曉得他叫什麼。

秦晞露出個溫和且無奈的表情,慢悠悠地說:“怪不得總是喊錯。叫我秦元曦。元是元宵的元,曦是晨曦的曦。”

說罷,他補了一句:“不許叫元宵。”

大荒人總把名字記成食物,不是好習慣。

“秦元曦。”

她輕柔的聲音第一次順利念出這個名字,火光的星河在閃爍,自天墜落至大地,漫成無邊無際的海洋。

“令狐蓁蓁的蓁蓁二字,是其葉蓁蓁的那個蓁蓁。”

秦晞望着沒有邊際的火光海洋,頷首:“好,我知道了。”

*

那天晚上,秦晞極難得地做夢了。

太上脈在心境上修無妄法,講究心靜,不輕易動邪念,不輕易生夢。可是,在薰了松針淡香的柔軟被褥裏,他夢見一片火光海洋。

面前有只小狐狸,也可能是個姑娘,濃密柔軟的毛髮,清透寶石般的眼睛,被那些光襯得如一幅畫。

秦晞忍不住想要摸摸她的腦袋。

指尖剛觸到髮絲,忽覺天旋地轉,火光的海洋瞬間消失,他像是回到了太上脈,回到了一年前,臨出發去東海前的那個晚上。

那時候師尊與他說了很久的話:“小九,你天賦異稟,修行亦勤勉,在爲師心裏,一直是繼承一脈脈主的最佳人選。只是你年紀尚輕,難免有血氣鬥狠之虞,此行去東海,務必謹慎,能取到神物自然最好,若取不到,保命是第一。切不可衝動,記住,來日方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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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那時候他對神物勢在必得,而且也確實得到過。

他記得在東海那場爭奪與廝殺,殺了五天五夜,最後整片海水都染成了血紅色。

他也記得神物無聲無息盤踞在體內的感覺,像剛剛發芽的種子,一點點伸開枝葉,順着四肢百骸蔓延舒展。回到太上脈後,他便可以細細馴服它,化爲己用,這也是師尊的期望。

可是,他又把它弄丟了。

秦晞驟然睜開眼,天色已然大亮,點點日光落在牀帳的金線紋繡上,他盯着看了很久。

冰冷的殺意在體內流肆,他披衣起身,撈了一把冷水澆在臉上。

他不願去想後面的事,卻又無法阻止這些念頭奔騰。

爲什麼會夢到這些?實在令人不愉快。

秦晞默默出了一會兒神,水珠順着他挺直的鼻樑滾落,再一顆顆掉進盆裏。他沒有擦拭,只從袖中取出薄薄的鍍金木籤,溼痕在刀刻的籤文上暈染開。

南西二荒,深谷爲陵。至定雲,思女無後——有關神物下落,他請來了這道籤文,儘管有無數不解,他還是來了大荒。

如今人已在西之荒傾仙城,很快便要到定雲城,卻依舊什麼痕跡都沒捉住。

窗外人聲鼎沸,吵得腦殼生疼,秦晞深深吸了口氣,一把拉開木窗,只見街角處圍了無數人,也不知指指點點說些什麼,讓他很有衝動喚來風勢把他們吹到十里外去。

細雨濛濛中,他忽然見着人羣外一個窈窕的藕色身影。

她多半沒注意到避雨符失效了,鬢髮微微溼潤,正像只特別謹慎的狐狸,輕手輕腳繞着人羣轉圈,若頭頂有耳朵,必然是甩着偷聽狀。

滿腔壓不下去的殺意忽然間冰消雪融,不知爲何,特別想彈她一下。

秦晞情不自禁屈指一彈,一段不大不小的風勢撲在她頭髮上,柔軟的長髮被急風從背後吹去身前,水珠噼裏啪啦被彈飛,眼看她摸着腦袋四處張望,越看越像狐狸。

先前不是挺敏銳的嗎?連風從哪裏來都找不到。

他喚來風勢纏繞指尖,繼續往她腦袋上輕彈。

這次大荒人反應特別快,猛然扭頭,一下便盯準了他。

過來。秦晞的口型無聲喚她,招了招手。

他本意是叫她回客棧,但奇怪的令狐蓁蓁已一溜煙直直奔來,猴子也沒她靈活,哧溜兩下便上了牆,一把攀在窗臺上,問得一本正經:“什麼事?”

秦晞看看她,再看看窗外,欲言又止。

罷了,大荒人。

他指了指她掛在手腕上的小竹籃,裏面是一粒粒棋子大小的點心,瑩白粉糯,看着十分佑人。他饞蟲有些被勾出來,問道:“這個在哪裏買的?幫我也買一籃?”

令狐蓁蓁很爽快:“好,十文錢跑路費。”

秦晞停了一下,問得和善:“是不是我要問下面發生了什麼事,還得給你問詢費?”

“那不用。”也不知她到底摸索出了什麼嶄新而奇葩的往來規則,一個頓沒打,“有個紫什麼峯的從中土來的修士包下了天音樓,要挑選整個傾仙城伶館裏的伶人,聽說是打算帶去榣山,爲小師妹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