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南溪掀起眼簾看他。
謝斯辰垂在身側的手攥緊：“你或許是中了南疆的巫蠱之毒。”
姜南溪眉心微微一跳。
其實她猜到這個可能了。
可……謝斯辰怎麼會知道的？
謝斯辰想要去抓住她的手，可指尖微微摩挲了一下，還是沒有伸出去。
他看着姜南溪，啞聲道：“南溪，你隨我出去，我有辦法解你身上的蠱毒。”
姜南溪透過被汗水打溼的長睫，怔怔看了謝斯辰一會兒。
此刻她才後知後覺意識到，這位被她從長公主府救出來的少年。
不過離開她沒多久，周身的氣質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這段時間除了科舉奪魁、入仕投靠楚家。
在謝斯辰身上似乎還發生了其他事情。
但至少有一點是沒有變得。
謝斯辰絕無害她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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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南溪遲疑地看着他：“你能帶我離開皇宮，怎麼離開？”
謝斯辰眸光閃了閃：“總之我有辦法。”
姜南溪沒有再追問。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祕密和底牌。
她自己不也藏着一大堆祕密，誰都沒有告訴。
謝斯辰爲了救自己，肯暴露出這麼多，已經是不計代價的犧牲了。
可姜南溪終究還是搖了搖頭：“我暫時不能離開皇宮。”
“爲何？”
姜南溪：“我答應過蕭墨宸，要在宮中等他三日。”
謝斯辰聞言先是一怔，隨後眸中陡然升起滔天的怒火。
他猛地伸手抓住姜南溪的手腕，提高了音量道：“就爲了那點承諾，你連自己的性命都不顧了？你可知你體內的蠱蟲或許會每日折磨你，讓你生不如死？你就那麼相信他？你就不怕他爲了自己的安危，棄你於不顧，將你永遠拋棄在這龍潭虎穴的宮中？”
姜南溪只覺手腕被抓的咯咯作響。
但她卻沒有掙扎，而是柔聲道：“我留在宮中，並非全然只因爲相信蕭墨宸。”
事實上，若是蕭墨宸醒着，是絕不會同意她進宮當人質的。
但她相信司玄中。
相信司玄中的野心，還有他隱藏在平靜底下，對這個蕭氏皇朝的憎惡和仇恨。
而她對這個這羣高高在上、自私貪婪的蕭氏皇族，也同樣厭煩到了極點。
她留在宮中，也不是爲了等蕭墨宸來救她。
而是爲了不打草驚蛇，給司玄中爭取到足夠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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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服蕭墨宸、調兵遣將、包圍皇城，謀逆叛亂！
一舉將這些俯視衆生，眼中只有自己，從不拿百姓的命當命的皇室，掀翻在地，踩在腳下。
爲了這一日，她可以稍微忍一忍。
至於體內的蠱毒。
既確定了那是種特殊的寄生蟲。
姜南溪此刻雖還沒辦法解除，可卻有許多辦法能夠降低寄生蟲的活性，暫時撐過這三天。
只是這些話，她不能告訴謝斯辰。
“你放心，我體內的蠱毒雖厲害，可憑我的醫術，熬過兩三日還是沒有問題的。”
謝斯辰緩緩鬆開她的手。
可那雙如黑曜石般澄澈清透的眼眸中，卻第一次翻涌起強烈不甘憤懣的情緒。
“蕭墨宸他到底有什麼好？若非是他，你豈會一次次陷入險境，險死還生？若非是他，你豈會被送進宮中做人質，連阿貓阿狗都能隨意欺凌你！”
“如今你都身中蠱毒，命懸一線了，卻還要爲了他的一句承諾留在宮中，日日承受毒發之苦。”
“南溪，你就當真這般愛他？爲了他，連命都不要了？”
他突然咬着牙，聲音嘶啞顫抖，一字字道：
“我若說，你今日不跟我走，便是三日後蕭墨宸來接你回去，我也不會再爲你解蠱毒呢？”
金鈴和銀鈴慌了。
她們想要說話，卻被姜南溪阻攔。
姜南溪無奈地看着謝斯辰，像在看着賭氣鬧脾氣的小弟弟。
可她的態度卻很堅決。
三日之內，她不會離開皇宮。
謝斯辰眼中的怒火一點點熄滅下去。
連帶着一起熄滅的還有某種光芒。
他垂在身側的手死死攥緊。
目光一瞬不瞬盯着姜南溪。
饒是姜南溪只把謝斯辰當小少年，此刻都感到了一種莫名的壓迫感。
那是只有手握大權，高高在上的掌控者身上纔有可能出現的氣勢。
然後，她聽到少年用依舊清潤動聽，卻透着冰冷強勢的聲音說。
“若我說，你今夜隨我離宮，我能告訴你蕭墨宸身上巫髓毒的解毒之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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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母親和皇帝舅舅去世後，蕭墨宸就極少做夢。
即便做了噩夢，他強大的意志也會強迫他忘記。
戰場上也絕不容許噩夢來影響他的心境。
可此時此刻，蕭墨宸卻清晰地意識到，自己正在夢中。
夢裏他死死抓住一個女子的手。
那女子的容貌他看不清楚，卻能看到一雙悲傷的眼睛。
蕭墨宸聽到自己用嘶啞的聲音說：
“你我已結爲夫妻，已有了孩子，你還是要拋下我走？在你心裏，我算什麼？”
“……你敢拋下我離開，我……本王殺了你！”
他在威脅那個女子。
可蕭墨宸卻從自己的聲音中聽出了軟弱、痛苦和哀求。
他在求這個女子留下來，求她不要拋棄自己。
可這個女子還是狠心地一根根手指掰開他的手，轉身頭也不回的離開。
蕭墨宸看到，那纖細的似陌生又似熟悉的背影，消失在一個光暈中。
四周的空氣彷彿水波般流淌波動。
周遭的一切也跟着流轉模糊。
就好像在擦去一片本不該存在於這個時空的痕跡。
蕭墨宸猛地捂住自己心臟。
他，不是在夢中嗎？
可爲什麼看到那個身影消失，他的心會那麼疼？
他的靈魂會那麼絕望？
就好像被人硬生生從心上剜去了一塊肉。
這一刻，他的意識與那個被拋棄的自己融爲了一體。
他們赤紅着雙目看着那逐漸閉合的光暈。
然後脫口而出那個刻在他靈魂深處。
哪怕山河流轉，記憶遺失也無法抹去的名字。
“姜南溪！！”
蕭墨宸從牀上一躍而起，赤紅的雙目看着虛空。
手下意識地伸出，似乎想抓住些什麼。
可眼前空空如也，什麼都抓不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