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刮骨療毒的疼痛，絕不是尋常人能承受的。
這個時代沒有藥效足夠的麻藥。
接受刮骨療毒的人只能眼睜睜看着自己的皮肉被切開，直達骨頭。
骨膜受到刺激和損傷，會讓人宛如置身於熾熱的火焰中。
痛不欲生。
偏偏耳朵還能聽到刀具一下下刮擦自己骨頭的聲音。
即使是意志堅強的人，也會在心理上產生強烈的衝擊。
進而加重對疼痛的感知，會覺得每一秒都無比漫長，疼痛也似乎被無限放大。
最終被活活痛死都有可能。
鎮國公皺眉道：“刮骨療毒？這不是傳聞嗎？你的意思是，老頭子我的病，能用刮骨療毒的方式治好？”
姜南溪微微一笑：“若我說是呢？你敢嘗試嗎？能如傳聞中的這位大將一般，承受住刮骨療毒的痛苦嗎？”
鎮國公沒忍住，被氣笑了。
“小丫頭，你這是在激我？”
姜南溪點頭：“對，我就是在激你。傳聞鎮北軍的前主帥楚戰天，勇猛英武、剛烈兇悍。在戰場上哪怕箭矢穿身，也能面不改色地衝殺在前。”
“七年前的一場守城戰，你當時身負重傷，發着高燒，血染衣襟，可就是硬頂着虛弱的身體，將敵軍殺的節節敗退。此戰數個時辰，敵軍竟無一人看出你受了重傷，是在勉勵支撐。以至於硬生生被你嚇退了。你憑着自己的意志，賭贏了一場原本勝率渺茫的大戰。”
“可以說，當年的鎮國公，論膽魄論勇武，絲毫不輸傳聞中的那位前朝大將。”
說到這裏，她停頓了一下。
深深望着鎮國公凹陷下去的渾濁雙目，一字字道：
“就是不知道，如今的鎮國公，還有沒有這份勇氣和膽魄再賭一把呢？”
咔！
木質的輪椅扶手，竟硬生生被鎮國公捏碎了。
他死死瞪着眼前膽大包天的小姑娘，胸口劇烈起伏，口中發出呼哧呼哧的聲音。
“小丫頭，口氣倒不小！你敢說，你能用刮骨療毒之法，讓老頭子的雙腿好起來？”
“你若有這般厲害的醫術，怎麼不去給蕭墨宸那小子治一治雙腿？”
姜南溪面無表情看着他。
鎮國公慢慢變了臉色：“難道蕭墨宸的腿已經……”
姜南溪豎起一根手指貼在脣上，做了個“噓”的動作。
嘴脣無聲開合：佛曰，不可說！
尤其在這楚府中，就更不能說了。
雖然以蕭墨宸這傢伙回來後，就三天兩頭到外面招搖過市的德性。
他雙腿痊癒的事情，也瞞不了多久。
這一次，鎮國公是真的色變了。
他的雙手死死攥成拳頭。
碎裂的木屑扎穿了他的掌心，都毫無所覺。
“我當真……不用砍掉雙腿，就能……活下來？”
螻蟻尚且偷生。
能活着，誰又想死呢？
尤其是這般窩囊地死在輪椅上。
被周元泰那些人一遍遍告知。
如今的他再也不是馳騁沙場的將領，而是個只會拖累兒女的廢人。
若是……能有尊嚴地站起來……
姜南溪站起身，蹲到他面前，朝他微微一笑：
“我不能百分百保證，手術一定成功，但有至少七成的把握，能讓您痊癒。”
“剩下的那三分，失敗了，就只能接受周院判的治療方案，截肢後活下去。”
“鎮國公，你願意相信我，再賭一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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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眼前這張言笑晏晏，明妹自信的臉，楚戰天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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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刻，他彷彿感覺時空倒流。
看到他最疼愛的妹妹蹲伏在他面前，歪着頭，張揚又自信地問：
“哥哥，我定能成功的，你信我好不好？”
楚戰天眼前模糊，下意識地脫口而出：“好。”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的妹妹有多優秀，有多肆意灑脫，有多驚才絕豔。
她應該如一只自由的雌鷹翱翔在天際，與她心愛的人雙宿雙棲，瀟灑恣意。
可最終卻爲了救他，只能被永遠地困守在宮牆之內。
他虧欠他的妹妹。
也永遠相信他的妹妹。
“鎮國公，那您是同意接受手術了？鎮國公？鎮國公？”
姜南溪說了半天，卻發現老人家只是直勾勾地望着自己。
雙目失焦，神情迷離。
就好像是透過自己在看着別的什麼人。
她忍不住揚起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楚戰天猛地回過神來。
他……他剛剛竟然把眼前的小姑娘錯認成了妹妹。
楚戰天晃了晃腦袋。
雙手攥緊又鬆開，鬆開又攥緊。
良久才冷哼一聲，故作輕鬆道：“行了，別晃了，老頭子我同意還不行嗎？要是不同意，豈不是要被你這小丫頭看扁了，覺得老頭子我不敢刮骨療毒呢！”
聽到鎮國公終於同意接受手術，姜南溪長舒一口氣。
臉上的笑容也變得無比真誠。
她先向鎮國公簡單講解了一下術前術後的注意事項。
隨後才道：“有一點希望您明白，我的治療方案，與傳統中醫截然不同，恐怕不是任何人能接受的。我怕治療過程中，這楚府中有人會阻止……”
楚戰天一揮手道：“老頭子做的決定，他們有什麼好阻止的？放心，我會跟穆炎他們說清楚，是我自己要接受刮骨療毒的，跟別人沒關係。”
“好了好了，小丫頭就是事兒多，你要是還不放心，老頭子我給你寫個軍令狀總行了吧？”
……
屋外，楚鳳萱時不時地看着緊閉的房門。
平日裏冷若冰霜的美麗臉龐上，忍不住地露出焦急又擔憂地神情。
周元泰在心裏諷笑一聲。
面上卻裝作早有預料的模樣，搖搖頭道：“楚太傅，下官早說了，鎮國公是不會接受一個女人的治療的。鎮國公可是軍伍出生的，聽說軍中有女子不詳的說法，鎮國公怎麼可能任由一個女人擺弄他的身體，這豈不是折辱了鎮國公身爲三軍統帥的威嚴？”
周元泰話音剛落，就聽門砰一聲被撞開。
一支長槍從裏面捅了出來，捅開了緊閉的房門，直直捅到了周元泰胸前。
離他的心臟只有咫尺之遙。
周元泰嚇得發出一聲尖叫，連連後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