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鳳萱完全不顧自己漂亮的衣裙會不會被弄髒，正臉色慘白地跪倒在滿是污穢的地上。
而她身邊，躺着個瘦的幾乎皮包骨頭的老者。
老者花白的頭髮散亂下來，沾着藥汁糊在臉上，讓人看不清他的面容。
可青紫的脣色，不停抽搐的單薄身體，還是能看出，老者的情況有多危急。
聽到響動，楚鳳萱猛地擡起頭。
淚水模糊了她漂亮的眼眸。
她充滿希冀祈求地看向周元泰，向來清冷的聲音中帶上了哭腔。
“周院判，你快來救救祖父！快點！”
周元泰眼中閃過一抹暢快。
這小丫頭方纔還眼高於頂，不將他放在眼裏。
如今還不是要哭着求他救命？
但也只是一瞬，他立刻上前給鎮國公楚戰天把脈。
無論如何，他都是鎮國公的主治大夫。
一旦鎮國公真有個三長兩短，他在楚太傅面前可不好交代。
“糟糕，這是陽氣暴脫，陰陽離決之相啊！”
“正如我之前所說，若還不截肢，鎮國公的毒邪入血之症只會越來越嚴重。”
“快！準備黃連解毒湯，拿我的銀針過來！”
楚府的下人立刻動起來。
姜南溪從進門開始，也一直在觀察鎮國公的情況。
雖還沒診脈，可心理已經大致有了判斷。
此時見周元泰下診斷。
她沒忍住道：“現在下黃連解毒湯已經沒用了，這已經不是普通的膿毒血癥，而是膿毒血癥迅速發展，導致循環衰竭，是敗血症性休克，俗稱脫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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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病人出現敗血症性休克，首要的是急救固脫，而不是泄毒外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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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元泰正要扎針的手一停，猛地擡頭怒視姜南溪。
“你胡說八道什麼？區區一個女子，竟也敢對着本院判的治療指手畫腳！”
“滾出去！”
姜南溪：“周院判，你這套行鍼下來，再配合黃連解毒湯，至少需要半個時辰，到那時，若是治療沒有效果，會讓鎮國公錯過最佳搶救時機，不如讓我來吧！”
楚臣大急：“南溪縣主，你說的是真的？老太爺真的這般危急？”
姜南溪鄭重點頭：“我從不在治病相關的事情上開玩笑。”
“你……你個踐婦！”
周元泰忍無可忍，指着姜南溪破口大罵，“本官行醫數十年，哪裏是你一個矇昧無知的女子能企及的？你還敢信口雌黃說本官治療有誤，莫非你覺得這鎮國公本官救不了，你一個女人能救？”
他又怒氣衝衝瞪向楚鳳萱，喘着氣低吼：
“楚小姐，這踐婦留在這裏只會耽誤本官救治鎮國公。你還不快讓人將她趕出去？”
楚鳳萱下意識地就要下令。
姜南溪卻先一步來到她身邊，一把抓住她的手。
“楚小姐是嗎？聽我說！”
“雖然我還未給鎮國公診脈，但只從他此刻的表徵，以及之前周院判提到要讓鎮國公截肢，我就大概猜到了鎮國公的病情。”
“他得是慢性骨髓炎，又稱附骨疽！”
“鎮國公在戰場上時，因受傷得不到很好的救治，導致外傷染毒，邪入筋骨。初期只是肢體深部疼痛、腫脹，皮色不變或微紅，伴發熱惡寒。後來慢慢出現膿成不潰，附骨成疽。到最後竇道形成，經久不愈，膿水淋漓，肢體畸形，甚至伴有功能障礙或膿毒血癥等併發症。”
楚鳳萱愣住了。
她錯愕地看向楚臣。
楚臣連連擺手：“大小姐，老奴絕沒有透露一星半點老太爺的病情！”
姜南溪知道她在震驚什麼，此刻卻沒心思解釋。
而是繼續道：“鎮國公的膿毒血癥應該已經發作一段時間了，長期病竈內的低毒感染會消耗病人體內的免疫功能，一旦急性發作，免疫系統就會出現過度反應或免疫麻痹，最終導致休克！”
“楚小姐，我知道我說的很多話你都不明白！”
“我向你解釋這麼多，只是想告訴你，鎮國公此刻的情況非常危急，極有可能是膿毒血癥引發的休克。”
“這種情況下只靠尋常的治療已經很難起效了，唯有進行急救，搶回鎮國公的性命，才能再談後續的治療！”
楚鳳萱怔怔地看着眼前有條不紊講述祖父病情的少女。
她本應該不信的。
一個與她差不多年紀的女子，怎麼可能有比周院判還高的醫術？
她應該聽周院判的，馬上將她趕出去。
讓周院判儘快救回祖父的命。
可不知道爲什麼，看着姜南溪沉靜的眼眸，感受着握着自己的溫暖雙手的力量。
楚鳳萱的心中竟莫名涌起一股奇異的情緒。
想要相信她！
相信她口中那些稀奇古怪的病症。
相信她能救祖父。
因爲這張臉，這副平靜從容又充滿自信闡述觀點的神情，讓她覺得無比的熟悉。
熟悉到，腦海中彷彿有個聲音在說。
她做的決定從不會出錯。
她是天底下最出色最厲害的女子。
是自己最崇拜的姑祖母。
自己只要相信她，依賴她就好。
楚鳳萱渾身一顫。
她……她在胡思亂想什麼？
她竟把眼前的姜南溪，錯認成了她最敬佩的姑祖母。
“楚小姐，你還愣着幹什麼？”
恰在此時，耳旁又傳來周元泰的咆哮聲：“還不快把這個女人趕出去？否則本官要如何安心給鎮國公治療！”
他滿臉厭惡地瞪着姜南溪，冷笑道：“本官給鎮國公治療了那麼多年，鎮國公從未如今日這般病情來勢洶洶的發作。要我說，就是某些人倒行逆施，身爲女子卻偏要行醫，結果褻瀆了藥王神靈，這才讓鎮國公無故發病！”
“楚小姐若是想讓鎮國公得救，還是快點把這不吉利之人趕出去，免得讓她衝撞了鎮國公，也耽誤本官的治療！”
周元泰的一番話無比的刺耳。
幾乎把所有的女子全都貶到了塵埃裏。
楚鳳萱死死咬着牙，掌心全是冷汗。
突然，她彷彿下定了決心，反手抓住姜南溪的手，指甲深深嵌入姜南溪手臂。
“你當真，能救我祖父？”
姜南溪毫不猶豫點頭：“能！”
“好，那我就將祖父交給你了！”
她赤紅着雙眼瞪着姜南溪，聲音沙啞地一字字道：“你若是救不活祖父，我……殺了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