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有一只手輕輕放在她頭頂,暖洋洋的,小棒槌忍不住擡頭,正望進一雙和藹含笑的眼睛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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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那個站葫蘆上的老頭,他頭髮眉毛鬍鬚都是花白的,微微帶笑,看上去很慈祥。小棒槌不禁想起師父,心中一熱,朝他身上靠了靠。
“不哭了吧?”老頭笑眯眯地低頭看她,“你家人在哪兒?怎麼把你這樣一個小娃娃一個人丟山裏?”
小棒槌囁嚅半晌,她確實哭不出來了,本來就是裝的。
“我、我住在山上……和師父一起……師父突然走了,叫我去找大師兄,我就、就也走了……”
她故意說得亂七八糟。
震雲子神情略驚訝:“師父?你們住在青丘?!你小小年紀,竟能抵禦我的天音言靈,你師父莫非是個不世出的高人?令師名號爲何?”
小棒槌不想理他,低頭裝沒聽見。
“想不到青丘竟會有凡人住着……”站葫蘆上的老人也很有些意外,這裏羣妖盤踞,九尾狐妖一族就隱匿山中,何況山勢極爲險峻,凡人根本無法徒手攀爬。他仔細打量面前髒兮兮的小男孩,他身上氣息純淨,確實是個凡人,凡人在這座妖物盤踞野獸遍地的險惡山中究竟如何生活?
“你師父呢?他去哪裏了?”他和藹地問。
這些事解釋起來太麻煩了,小棒槌默默把包袱裏師父留的信遞給他。
老頭細細看完信,不由眉梢微揚,將信遞給一旁的龍靜元君,衆人傳看完畢,一時倒也無語,龍靜元君笑道:“東陽真人,這孩子要找無月廷,想必她師父是貴派某位高人的弟子?”
老頭也笑了:“天下竟有這種巧合,小丫頭,你師父叫什麼?”
小棒槌搖了搖頭,她不知道師父叫什麼,師父就是師父。
“那你大師兄叫什麼?”
這個她更不知道了,事實上,她也是剛知道自己有個大師兄。
衆人見她什麼都不知道,也無話可說,龍靜元君替她將亂蓬蓬的頭髮綰好,輕笑:“你師父也太不像樣,一個小姑娘給帶得像個男孩子。好了,現在不哭了,總可以說說方纔那只妖怪去哪兒了吧?”
小棒槌隨手朝林子裏指了指,神情天真地扯謊:“它往那邊飛了。”
衆人微微變色,半晌,震雲子到底還是忿忿不平地嘆道:“青丘是他的老巢,逃入山林深處,再追下去只怕毫無益處,可惜了數月工夫化作流水,還是讓他逃走了。”
狐妖逃走倒有大半原因在這小丫頭身上,他冷冷看着小棒槌,頗有嗔怪之意:“既然和你師父學了方術,又能一個人走夜路下山,爲何見到狐妖還要大驚小怪?”
小棒槌繼續轉過腦袋裝沒聽見,東陽真人笑道:“所謂方術,不過是海外流傳來的一些旁門左道,凡俗民間祓除作祟所用,真要拿來對付那只九尾狐妖,只怕毫無作用。我猜這小丫頭的師父也只會些零星方術,就算降妖,收的應該都是些話也不會說的小妖物,她沒見過厲害妖魔,害怕也是人之常情。”
說着,他又摸了摸小棒槌的腦袋:“不過你膽子也真大,深更半夜一個人下山,不怕有野獸麼?這裏盡是懸崖峭壁,你不會飛,怎麼下去?”
“我從來沒見過山上有野獸。”她說的是實話,這麼大一座山,裏面當然不可能沒有野獸妖物,可她上上下下無數次,從來也沒遇過,難道說她運氣特別好?
走到大石旁,她拾起那截胳膊粗細的麻繩,晃晃上面的銅鈴,叮叮噹噹的聲音頓時響起。
衆人見那條麻繩一頭拴在石上,一頭落入深淵,深淵深不見底,望一眼都不由膽寒,她一個小丫頭卻打算順着繩子溜下懸崖,光憑這份膽色,也足以讓大人們讚歎。
“狐妖已無蹤影,如何?要不要繼續再追?”震雲子不願在這裏耽誤時間,直接開口相詢。
方纔一直沒有說話的周先生終於出聲,他看上去年約五旬,身着一襲灰袍,面容極爲平庸,聲音亦艱澀難聽:“數月來一直追趕此妖,雖未能除掉,卻也應該傷了他大半元氣,十年內他再不能出世,此次也不必再追了吧。”
震雲子長嘆一聲:“也罷,東陽真人、周先生、龍靜元君,數月來與諸位結伴而行,獲益良多,諸位都是玄術精妙的高人,他日如有機緣,只盼能與諸位切磋一番。今日未能降服狐妖,實乃大憾,既不打算再追,我便先行一步了,告辭。”
此人說話做事毫不拖泥帶水,說走便走,長袖一揮,一柄寶劍疾射而出,眨眼便御劍飛得再也看不見。
崖上諸人相顧無言,數月追殺狐妖,眼看便要得手,誰知最後變成這樣。龍靜元君也低嘆一聲:“……既然如此,我也告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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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見小棒槌愣愣看着自己,不由笑了笑,笑容甚是婉約,與她方纔那凌厲的目光相比竟好似不是一個人:“小姑娘,你想去無月廷,就找旁邊那個老爺子。”
語畢,她周身忽然華光驟閃,身上不知何時披了一條綵綢披帛,其上光暈流轉,如寶似玉,她輕飄飄地落下懸崖,披帛仿若一雙翅膀託着她,眨眼便飛遠了。
周先生朝東陽真人拱了拱手,一言不發,也是身形一晃便不見蹤影。
懸崖上現在就剩她和東陽真人兩個人,這老頭長袖飄飄,還立在葫蘆上,正笑眯眯地打量她,也不說話。小棒槌見着他就想起自己的師父,加上他之前出手相助,這幾個人裏,她對他感覺最親切。
怎麼辦?他好像就是無月廷的人,要不要求他帶自己去找大師兄呢?他看上去很慈祥,笑呵呵的,應該很好說話吧?大人們喜歡什麼樣的小孩,她很清楚。
小棒槌清清嗓子,親親熱熱地喚了聲:“老爺爺,您能帶我去無月廷嗎?”
東陽真人笑了笑,既不點頭也不搖頭:“你試試能不能追上我。”
他身形忽然一晃,化作一團清風,眨眼便消失在她眼前。
小棒槌呆了一下,他人呢?她四處張望,懸崖上怪石嶙峋,月光清冷,半個人影也無,只她一人的影子被慘淡月光拉了老長。
崖邊忽然人影一閃,是東陽真人的白袍子,小棒槌登時醒悟過來,急忙將麻繩繞在雙腕上,縱身跳下懸崖,猴子般攀爬起來。
從崖頂攀爬至崖底,小棒槌只需要一個時辰不到,沿着狹窄的懸崖中間小道快步前行,片刻間便進了山林。夜風呼嘯而過,四周漆黑無光,她伸長了脖子四處張望,忽見前方不遠處閃過一道人影,她眼尖,一下便認出是方纔的東陽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