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歲自然知道，時下醫者地位高，不僅僅是因爲大夫數量少且可以治病救人，更是因爲自醫道產生起，整個醫界，所有的人都自持着身份，不會輕易放下身段，從來只有人們上門求醫的份兒，沒有醫者遷就病患上門看病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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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樣的世風之下，醫者地位自然極高，而醫者不出診的要求更是被各位醫者奉爲圭臬，人人都奉行這條規定，一部分覺得不妥，心懷仁心的醫者在這樣的環境之下，也不敢輕易去打破規則。
而能使醫者破例，上門看診的路只有兩條，一是付給大夫足夠多的銀錢，二則是家中有在朝爲官的近親。
這兩條路默認有錢有勢者可以擁有特權，甚至它的底層邏輯是有錢有勢者的命纔算是命，而貧苦者的性命不過猶如草芥，無足輕重。
重病在家，沒錢請大夫出診的人比比皆是，他們有的失去希望，在家中等死，有的則死在被運往醫館的路上。
之歲對這喫人的規定完全不能理解，行醫救人本是功德一件，可偏偏最初的醫者將人命分爲三六九等，在他們眼中，沒有衆生平等，只有功名利祿，以至於後進醫者被重重規定束縛，即便有救人之心，卻也不敢打破規則。
而那些有權有勢的既得利益者就更不會管貧民的死活，如果放開資源，使人人都可以享受到醫者上門看診的服務，那怎麼展現他們尊貴的地位和不凡的身份。
更甚者，醫者如此稀少，那些貧民數量卻如此龐大，萬一他們佔了醫者上門看病的位子，豈不是會損害他們的利益，他們享受着底層人民的供奉，卻對貧民的苦難視而不見。
上位者心懷傲慢，最初的醫者想獲得崇高的地位，兩方勢力一拍即合，共同將這喫人的規定貫徹到位，一起壓迫貧苦的百姓，偏偏百姓們對此無能爲力。
於是，在這樣畸形又無奈的情況下，這些規定延續了百年之久。
王大夫以爲之歲毫無準備，只想憑藉往日情分央他救人，十分爲難。他不是不願意救，只是世風如此，以一己之力對抗延續百年的規定，實在是太難了。
當所有的人都認可並奉行某一項規定的時候，便會產生一種難以撼動的力量，他們不願意聽到不同的聲音，也不允許有人發出不同的聲音，一旦有人想打破這樣的規定，就會被羣起而攻之，下場慘淡。
不是所有人都有逆流而上的勇氣和對抗衆人的資本，很多人哪怕心懷不滿，也只能默默忍受，只把自己當成是瞎子、聾子，這樣才能保障自己和家人的安全。
之歲知道王大夫的爲難之處，開口解釋：“您放心，我不會教您爲難的，這些是我這幾年的積蓄，尚夠請您出診，只是桃花村偏遠，不知您可願一去?還有…藥錢，可否容我緩兩天再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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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着，之歲拿出銀子，給王大夫過目。
王大夫聽到之歲的話，臉色稍霽，之歲年紀小，話沒有說清，倒是讓他虛驚一場，“無妨，你既已準備好銀錢，我自會出診，至於藥錢，便容你三月時間。”
“多謝您！”之歲感激不已。
“你這丫頭，不把話說清楚，可是嚇了老夫一跳。”王大夫摸着鬍子，嗔怪地看向之歲。
之歲面露愧色，垂着眸，不敢看王大夫，“對不住，害您受驚了！”
“不必多言，我收拾一下，即刻動身，這裏有我徒兒坐鎮，倒也不用我操心。”王大夫擺擺手，他本也沒有真的怪之歲，自然不會過分爲難她。
不等之歲再次出言道歉，王大夫溫聲道，“你在這裏等我，我去準備準備。”
“是。”之歲滿口應下。
王大夫拿好藥箱，因擔心病人傷勢，心中焦急，便提出想帶着之歲乘坐自家馬車趕往桃花村。
王大夫很好說話，之歲沒有耗費太長時間，再加上馬車確實比牛車走得快，之歲沒有多想，一口答應，隨後找人告知李文不必等她，和王大夫一起坐着馬車奔向桃花村。
王大夫爲了養好精神，能夠更好地救治病人，一路上都在閉目凝神，並沒有和之歲交談。
【大人，您剛剛可是要將王大夫嚇死了！】八兩吐舌，眼中閃過促狹的笑意。
之歲見八兩打趣自己，不禁失笑，“你這小仙，倒是看起我的笑話了！原主年紀小又沒有人教導，遇事失去章法也算正常，如果我冷靜自若，毫無慌亂，反而會引人懷疑。”
“是是是，大人您思慮周全，算無遺策，小仙明白！”話是這麼說，八兩還是不禁笑出聲，他從沒有見過之歲被訓斥卻毫無招架之力，只能乖乖認錯的樣子，實在新奇。
之歲無奈，她本覺得被人當晚輩訓誡沒什麼不好意思的，但八兩此番舉動，讓之歲面上有些掛不住，便故意冷着聲音道：“莫再笑了！”
八兩也不敢太過分，極力忍住笑意，忍到面容有些抽搐，訥訥道：【是，大人，小仙再也不敢了。】
之歲懶得搭理他，索性不再開口。
【哎，大人，您不會真的生氣了吧？大人，小仙錯了，您就原諒小仙吧！大人！】八兩見之歲不理他，以爲之歲生氣了，心急如焚。
之歲眼中閃過一抹笑意，斜睨着八兩，還是一言不發，任由八兩一個人着急。
【大人，您要是生氣了，就罵我吧，我保證絕不會還口，讓您罵到滿意爲止。】八兩繼續保證，大大的眼睛中滿是焦急，裏面氤氳着霧氣，彷彿下一刻就要哭出來。
之歲多多少少有些欺負小孩的負疚感，眼神頗不自然，柔聲道：“本座沒有生氣，你莫要哭！”
她雖然演技超羣，能面不改色地騙過衆人，但那都是爲了完成任務。和自己認可的人在一起，之歲並不習慣用那些伎倆，不然她有幾百種方法能哄住八兩，不會只吐出這樣乾巴巴的一句話。
八兩將信將疑，眨巴着眼睛，囁嚅道【真的嗎？大人，您真的沒有生小仙的氣嗎？】
“自然沒有，本座又不是那等脾氣不好，容易生氣的人。”之歲看着八兩，頗爲無奈，眼中帶着一絲寵溺。
八兩這才收住眼淚，抿了抿嘴脣，委屈巴巴地道【可是大人您爲什麼不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