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始太監宣讀聖旨的時候，蘇染染心裏確實閃過許多個念頭。
在場的御林軍雖多，但她，還有顧靖琛，思雲思遠，都是會武功的，而且武功不低，大可以施展輕功逃出去。
後院有快馬，騎上快馬衝出城門，這會兒是白天，還沒有到黃昏，城門是大開的，或許可以賭一把。
可賭一把之後呢？
普天之下，莫非皇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即便離了京城，他們往後就是四個通緝犯，永遠都見不了光，不管到哪裏，日日夜夜要忍受提心吊膽的滋味，一點點風吹草動，就能讓他們如臨大敵。
蘇染染嘗過這種滋味。
走在路上，看誰都像是便衣，像是來抓自己的。旁人自顧自談天說話，也覺得是在討論自己，疑心要去報官，官差多看她兩眼，更不得了，後背全是薄汗。
而邊關處，國與國的界限，更是有重兵把守。想要靠偷渡去別國，簡直難如登天。
她一步步走到今天，是靠無數叔伯的性命託舉起來的，而顧靖琛身爲皇子，不一定有這麼好的運氣。
思雲思遠倒還罷了，兩個普通人，顧靖琛不同，想要他性命的人太多，見過他真面目的人也太多。
對視的剎那，蘇染染看出對方的眼裏同樣沒有逃亡的意圖。
是了，眼下只不過是來了道聖旨，說與顧靖琛有關，又沒有一口認定飛鳥齋齋主便是他。此事尚有轉圜的餘地，倘若真的逃了，抗旨不尊，那纔是坐實了罪名。
再者說了，聖旨是由皇上那邊下發的，皇上與太后是對立的兩股勢力。如果顧靖琛倒了，皇上光憑自己去對抗太后只會更加艱難，說不定他會想辦法留住這個盟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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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通了這些，蘇染染倒沒那麼焦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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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是她關心則亂，靜下心來想想，並非是死局。
她回房拿了件厚一些的披風，一旁有侍衛上前接過，將披風散開，抖了幾下，尤不放心，仔仔細細裏裏外外又摸了一圈，確定沒有異物才收下。
太監討好地笑了笑：“王妃別見怪，底下人做事也是爲了安全考量，這是他們的職責，沒有針對王妃的意思。任何要往牢裏送的東西，都是要這樣檢查過的。”
“嗯。”
蘇染染知道這是必要的流程，沒有不快。
她回身，握住顧靖琛的手，纖細的五指主動緊扣，自掌心處，傳來源源不斷的暖意。
“你跟着他們去吧，我在家裏等你。放心，府裏有我，我會打理好一切。我是你的妻子，不管你是高高在上的王爺，還是階下囚，我都會等你。”
“染染……”
顧靖琛沒有因爲入獄波動的情緒，卻在這一刻，波瀾四起。
他從前被父皇放到大理寺歷練，跟隨衆人一起斷案，抓人，刑訊逼供，也曾經歷過抄家。
平日裏關係再好的夫妻，也會在那一刻反目成仇，責怪抱怨對方爲什麼要招惹這些事情，把一家老小全部都拖下水，又哭又鬧，有的甚至當着外人的面就會動起手來。
莫說夫妻了，親生爹孃怨懟的也不在少數。
曾經有一次去抓一個偷偷販賣私鹽的官員，牽扯甚廣，涉案金額也是巨大，所以才移交到了大理寺。
人證物證俱全，他們去拿人，那官員的老父親哭得那叫一個傷心，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可謂是聲淚俱下。
然而他哭訴的內容，卻不是心疼他的孩子將要面臨牢獄之災，是死是活都難說，而是心疼自己辛辛苦苦把孩子拉扯大，吃了那麼多苦，受了那麼多罪，原以爲他是個有出息的，祖墳冒青煙，當上京官了，一家老小可以跟着來京城裏面喫香喝辣享福了。
沒曾想，這福還沒有享幾年呢，又要過回從前的苦日子，說不定還要連累家人。
那天，那老父親拄着柺杖，將他的兒子一頓痛打，怨他害得自己晚年沒了着落，只能回鄉下老家，多半要被人衆人嘲笑得擡不起頭了。
他半點沒有想他的兒子，他只想到了他自己。
然而這一刻，蘇染染卻握着他的手說，她會等他。
顧靖琛入獄的罪名是意圖謀反，這可不是鬧着玩的，是要誅九族的不赦之罪啊！萬一坐實了，蘇染染也跑不了，不過是先死和後死的區別。
她並非不知道這些，可她還是不怨他。
沒有歇斯底里，沒有怨天尤人，更沒有痛哭捶打。她平靜地接受了這一切，甚至可能做好了同生共死的準備。
顧靖琛緩緩收緊自己的手，將她的手緊緊圈在手心。
“嗯，等我回來。”
他從不輕易許下諾言，向來是個說到做到的人，這次也是一樣。
他說了會回家，那他就一定會回來。
“嗯。”蘇染染朝他笑了笑。
夫妻二人同時鬆開緊握的手，顧靖琛走向那宣旨的太監：“走吧。”
他走在最前面，雙手負在身後，閒庭信步，不像是個囚犯，倒像是被請進宮去喝茶閒談的一樣。
宮裏派來的人都走了之後，周思雲走到蘇染染和自家老哥身邊，問：“接下來該怎麼辦？一旦罪名定下來，王爺就再也翻不了身了，我們得想想辦法！”
話說的容易，想想辦法，可是能想什麼辦法呢？
周思雲向來是個沒主意的，讓她動刀動槍行，這種腦力活，她真是愁白了頭髮也想不出來一點。
蘇染染捏了捏眉心，道：“飛鳥齋的主要成員裏面，除了你們兩個，還有誰？”
周思遠見四下無人，又用內力感受了一下，確定沒有其他人躲在暗處之後，方纔道：“還有幾個，不過大家都是單線聯繫，有什麼重要的事情，由主子直接聯繫他們，所以他們相互之間並不知道其他人的身份。”
“這些人可靠嗎？”蘇染染問。
“可靠。”周思遠點了點頭，“都是像我和思雲這樣，受過主子極大的恩惠，而且非常講義氣的人。”
“那，具體是哪些人，你手裏有名單嗎？”蘇染染又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