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眠心裏清楚,她不應該在衆目睽睽之下跟謝沉嶼離開。這肯定會引來無數猜測和非議。
然而對上他那雙狹長鋒銳的黑眸,她最終還是點了頭。
離開前,莊眠回頭望了一眼。
蘇瀾正扶着額頭苦惱,章總急忙着叫人撈泡在池塘裏的龐自勵。
龐自勵在荷花池中狼狽掙扎,文人墨客的風度全無,接連罵了七八句髒話,內心更是充滿憋屈和憤怒。
他好不容易趁老頭無暇顧及、謝沉嶼也不在的空檔出來一趟,怎麼偏偏又撞上了這個煞星。
龐自勵自詡是個全方面優秀的男人,相貌堂堂,才華橫溢。
十年前在校任職時,他是全校師生交口稱讚的對象,那些真正的富家千金背景深厚,他難以掌控。
而莊眠這樣出身普通卻足夠優秀的女孩,不僅能入得了他的眼,還只需稍施恩惠,略展魅力,就足以讓她感恩戴德、主動靠近。
龐自勵不是沒有強取豪奪過別人。只是從前那些人太好拿捏,動搖得太快,沒什麼樂趣。
唯獨莊眠不懂順從,犟骨頭一個。
*
跟着謝沉嶼走出江南薈,莊眠的神經依然緊繃。
她身上的寬大黑西服是他剛纔給她披上的,垂直舒適的面料,手工裁製,上頭滿是清冽淡雅的琥珀沉香。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裏?”莊眠問。
謝沉嶼站在她面前,雙手插着兜,懶散又輕慢的姿態,輕笑道:“怎麼,懷疑我在你身上裝了監控器?”
“沒有。”莊眠跟他對視兩秒,移開視線,“只是覺得太巧了。”
每次龐自勵出沒的地方,他好像總能及時出現。
不知情的人還以爲他和龐自勵是死對頭呢,儘管謝沉嶼誰都沒放在眼裏,無論是龐自勵,還是鍾景淮。
“聽說龐自勵出獄,早就想跟他敘舊了。”謝沉嶼好整以暇地打量她,“倒是你,沒空陪我吃飯,有空陪那種髒東西吃飯?”
“我和蘇瀾姐是來參加柏昌資本的飯局,沒想到他會突然出現。”莊眠抿了抿脣,“我又不能預知未來。”
謝沉嶼漆黑眼瞳倒映着她的模樣,忽然伸手勾住她腰,將她輕拽進懷裏。
突如其來的擁抱,莊眠怔了怔,下意識伸手推他:“在外面,會被人看見……”
“手疼。”謝沉嶼將下巴擱在她肩膀,不僅沒鬆開反而抱緊了她,“棒球棍太重,拎得手疼。”
“……”你打人,你手還疼上了。
熟悉的懷抱,熟悉的聲音,熟悉的香味,讓莊眠一直緊繃着的神經放鬆下來。神經一放鬆,她才發現自己的身體在微不可察地發顫。
男人身上好聞的氣息霸道地將她包裹住,莊眠毫無顧慮嗅着,輕聲問:“抱我你就不疼了嗎?”
謝沉嶼揚眉,手臂圈緊她的纖腰,沉甸甸的高大身軀往她身上分擔了些重量:“暫時不疼。”
他尾音微挑,顯得不怎麼正經,“痊癒的話,需要你親一下。”
莊眠閉上眼睛,將臉埋進謝沉嶼的肩窩,他身體的熱度溫暖着她。她擡手回抱住他,指尖觸及他後背緊實的肌理,聲音有點悶:
“那給你抱兩分鐘。”
謝沉嶼低笑,掌心扣住她後腦勺,稍微用力撫摸了一下。
餐廳的花園裝潢高級,和煦的橘色燈光下,兩道相擁的身影在地面拉出長長的影子。
莊眠現在並不害怕龐自勵,只是再次看到他免不了泛起生理性的厭惡。
那些被絕望籠罩的回憶如潮水涌來,曾經只能蜷縮在角落等待命運宣判的無力感,至今依然刻在腦海中。
似乎對於施暴者,只要他承擔過相應的代價就能過去。可對於受害者而言,傷害就是傷害,難以消弭。
莊眠曾經想過,她能讓那件事翻篇的方式只有一個。那就是她親手把龐自勵釘在審判席上,讓他永無翻身之日。
必須是她親手。
任何人都無法代勞。
莊眠被謝沉嶼抱了個滿懷,心底那股悵然消失殆盡。
他身上非常暖,跟他這個人像又不像。
謝沉嶼性子很冷,行事卻熱烈張揚,格外明目張膽。
就算別人傳他被甩,他也無所謂,不在乎。
莊眠暗自思忖,謝沉嶼和龐自勵的過節,應該只有她。
他今晚這樣大動干戈,多半也是爲她。
兩分鐘時間一到,謝沉嶼鬆開莊眠,拉開副駕車門把她塞進去。他俯身探進車內,長指繞勾過安全帶,咔嗒一聲扣緊。
距離近在咫尺,莊眠能清晰看到謝沉嶼鴉羽似的睫毛很長,在下眼瞼處投落着扇形陰影。
他擡睫,對上她的眼睛,低聲命令:“忘掉今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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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眠應了聲,她腦子轉得快,瞬間想起之前的事故:“上次那場車禍不是意外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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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她就覺得奇怪,謝沉嶼出現得太巧合了。
“不是忘了?”謝沉嶼聲線幽幽。
莊眠說:“之前忘了,現在又記起來了。”
“那就現在一起忘。”謝沉嶼黑眸直直注視着她,昏淡的燈光將他周身的凌厲棱角虛化,蔓延開繾綣,“少記爛事,多留點腦容量記我。”
莊眠心臟莫名顫了一下,靠着座椅不再追問。
車門合上,謝沉嶼繞過車頭坐進駕駛座,方向盤在他手上一轉,超跑碾過地面劃出新的車轍,駛離江南薈。
莊眠望着窗外倒退的城市綠化帶,思緒紛亂。
她又不是機器人,哪能說忘就忘。
龐家在滬城也算是根基紮實的大家族,龐自勵在家排老二,表面溫文爾雅,在文學和學術上的造詣很高。可偏偏就是這種教授級別的人,內裏早就腐朽不堪。
鮮少有人知曉他的真面目,就連現在還有不少人惋惜他當年被學校辭退。
突然響起的手機鈴聲打斷了莊眠的思緒,她翻出手機一看,是蘇瀾的電話。
突然響起的手機鈴聲打斷了她的思緒。屏幕上顯示着蘇瀾的名字。
“莊眠,你沒事吧?這次又被擺了一道,還以爲柏昌資本是誠心合作。”蘇瀾的聲音透着疲憊,“那些人都是一個德行。”
“我很好。”莊眠說,“瀾姐你那邊怎麼樣?“
“局面穩下來了,沒那麼混亂。”停頓了下,蘇瀾問道,“你和謝先生,以前就跟龐總有過節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