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容搖頭,側身靠在閎稷懷裏,玉扇子還在接着雨珠,見扇子上不停地炸開小雨花,也挺樂:“容容只是想到了一句話。”
閎稷嗯了一聲,讓她繼續說。
成容擡頭看他:“書裏曾說,凡種穀,雨後爲佳,若遇小雨,宜接溼種,遇大雨,宜待穢生。”
“從前看了也只是拋在腦後,不曾細想,如今反倒是覺得這話說得挺好。”
她的扇子積了一小灘水珠,制扇的料子不透水,成容左右晃晃,那灘水珠也隨着左右擺動。
閎稷也低頭去看,等着她的下文。
“農家種谷如此,如今我家九哥亦是如此。”成容忽地將扇子往上揚,那灘水珠被拋在空中,未來得及落下,便被成容一扇拍飛。
“謀事亦如種穀,待機爲要,若逢微勢,該當乘隙而進,若遭劇變,宜靜待其定。”
成容環着閎稷的腰蹭了蹭:“我只是在想,從前九哥與太子情誼不凡,可視爲一體,如今雖不知因何劇變,但我卻知道…”
“冰炭不可同器,寒暑不可兼時,天家之道,不爭則廢,不謀則傾。”
“九哥。”成容嘆了口氣:“不是你不仁不義,只是…勢不可並立罷了。”
那日夜裏閎稷未問出口的話,今日成容以另一種方式回答了他。
權勢之地,豈容庸碌?你並不狠辣,你該爭上一爭。
她這話同樣直白得很,閎稷只覺得心頭那種熱乎的感覺又上來了,好半晌都沒說話,良久纔拿下巴去蹭她的頭頂,低低笑開。
“真不知你從前爲何不愛看書。”閎稷感嘆了一句。
成容也笑:“從前不愛看書是因爲我爹老逼着我看,我不樂意唄。”
閎稷聞言,伸手在她耳朵上摸了摸,隨即笑道:“耳後是有反骨。”難怪不愛聽話。
“容容。”
兩人依偎着抱了會,閎稷又開口叫她。
成容感覺到抱她的那雙手緊了緊,還沒開口問,便聽到閎稷說:“你別憂心,我會護着你。”
成者王敗者寇,選擇了這條路,便是一着不慎滿盤皆輸。
閎稷閉了閉眼,在她耳邊輕聲承諾:“無論如何,我都會護着你和褒兒。”哪怕是他敗了,哪怕是他死了。
成容沉默了,閎稷半天沒聽到她回話,心裏嘆了一聲,也罷也罷……她向來是不信他的。
“容容不怕死。”
好一會,成容才低低開口,閎稷心神一頓,手被成容牽住。
“九哥在哪,容容就在哪。”成容擡頭看他,將他的手放在心口前,眼神認真。
其實哪怕真走到閎稷說的那一步,成容也絕不能在此時應下他這句話。
他許諾雖向來算數,可若此時應他,如今氣氛溫情,倒是不覺什麼,可成容卻不能保證往後閎稷會怎麼想。
閎稷心口悶悶的,看成容仰起腦袋,望向自己的眼神滿是信賴與仰慕,看她想要扒拉自己。
閎稷俯身,既是遂了她的意,也是順自己的心,在她脣上烙下一吻。
無妨,小狐狸想騙就騙吧,他不介意,騙上一輩子也是好的。
晚間閎稷沒能留下,前幾日有雨,順德帝也沒喊他,這會雨停了,他又得去伴駕。
全盛來請的時候,閎稷是真的有點無奈,若不是有雨,他這去的恐怕比宮裏幾個娘娘還要勤些。
“讓周康拿傘,這會雨停了,不定什麼時候又得下。”見他要走,成容拿着玫瑰酥邊吃邊囑咐。
夏日裏總愛下雨,一陣一陣的,摸不準得很。
閎稷點頭看向周康,那意思就是沒聽見?還不快去。
周康心頭無語,他能不知道,這不正要去拿嗎?
臨走時見應福憋着笑,周康一陣氣悶,輕踹他一腳。
這小兔崽子,專看他笑話。
順德帝找閎稷也沒什麼事,就是喊他來對弈的。
“看你這樣子,怎的,朕叫你來還不樂意了?”順德帝嗤閎稷,像是有些不開心:“就爲着陪你那有孕的側妃?”
他已經知道閎稷此番只帶了成容來,當時聽到也沒說什麼,現下反倒覺得不合適。
閎稷執白棋,瞥他一眼,在棋盤上落下一子後才嘆道:“皇兄,臣弟是那種人嗎?”
順德帝看着棋盤上的黑子和白子,笑眯眯地又在一處放下,然後才問:“那你不高興什麼?”
“您已經勝了臣弟三局,臣弟認輸您也不許,這輸也輸不了,贏也贏不了,又有什麼可高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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閎稷往後一靠,一副無賴樣:“皇兄,真不想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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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他這樣,順德帝一頓,隨即哈哈大笑,心裏那虛榮感被大大滿足。
“你呀,還是不愛靜心,你方纔那幾步分明就是急躁了。”
閎稷偏頭不樂意聽:“若論對弈,皇兄大可找太子,他還能陪您玩幾局…何苦來爲難臣弟?您就饒了臣弟吧。”
他越是這樣,順德帝越是滿意得不得了,聽閎稷這麼說還佯裝不悅:“你呀,就該多練,這麼大人了,哪能這般浮躁?”
閎稷無言,也就在心裏笑笑,順德帝絮叨半晌,見他只嗯嗯點頭應着,都有些氣笑了。
還欲說些什麼,就聽見外頭全盛進來稟報,說馬太醫求見。
“現在傳太醫做什麼?皇兄身體不適?不要緊吧?”閎稷皺着眉問,眼裏有些擔憂。
順德帝聽得心口熨帖,但只擺擺手:“是去給太子診脈的,特來朕這回話,你別操心了。”
給太子診脈?
閎稷哦了一聲,心裏飛快地思索着些什麼,想了想也就起身說要告退,順德帝點頭,也沒留他。
出殿門時,卻見除了馬太醫外,如妃也在,兩人都給他見禮,不過閎稷側着身子沒受如妃那禮。
全盛跟在閎稷身後,先讓馬太醫進去回話。
如妃看了眼閎稷後就低頭,然後不知怎的,又飛快擡頭瞥了眼。
閎稷注意到了,皺皺眉,沒說什麼,大步離去。
“全公公,那位便是穆王殿下?”方纔如妃也是聽見馬太醫對閎稷的稱呼後才知道。
全盛笑呵呵嗯了一聲:“是,方纔那位啊,便是當初您兄長烏其格王子想要下戰帖的穆王殿下。”
瞧見沒,那身板,那樣貌,烏其格怎麼比?即便是拍馬那也比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