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鶴歸也知道自己失態了，他微微揉了揉眉心，聲音苦澀，“姑娘，我曾經失去過記憶，八歲以前的事我都沒有印象，恐怕沒有辦法回答姑娘的問題，日後，也請姑娘不要再問我以前的事了。”
之歲聽罷，面露震驚。
沈鶴歸將之歲的神情盡收眼底，心中卻愈發懷疑她，無緣無故爲什麼要問他十一年前的事，難道她是那些人派來的？沈鶴歸心下微沉。
他直直地盯着之歲，直看得之歲心裏發慌，她確實沒有想到竟然還有這樣一茬事。
他都這樣說了，之歲自然不會追問，面上一直保持着震驚，隱隱又夾雜着心痛憐惜。
只是她還是不免失落，沈鶴歸已經忘掉她了，那個曾經絕望的女孩，因爲他纔有了活下去的可能和勇氣。
沈鶴歸瞧了之歲許久，沒有從之歲面上看出半點異樣，緩緩收回視線。
“姑娘，還請你在這裏稍等片刻，在下同太守辭別後便來接你。”他的聲音恢復了以往的溫和。
“是。”之歲垂首。
沈鶴歸行至門口，之歲喚了他一聲，“公子。”
他離開的腳步微頓，回首看向之歲，等着她接下來的話。
“可否勞煩公子派人爲我送一件新的衣物？”之歲囁嚅。
之歲身上的舞衣很單薄，昨天他還扯壞了不少地方。
只是她長髮如瀑，垂在背後和兩肩，擋住了那些破損之處，這纔沒有在沈鶴歸面前丟臉，但等會兒畢竟要出去見人，這副樣子實在失禮。
沈鶴歸剛剛並沒有仔細看，現在聽之歲這樣說，才注意到她披散的烏髮間，隱隱露出幾許雪白的肌膚。
烏髮如墨，肌膚勝雪，一黑一白形成極強的視覺衝擊，更何況那些露出的肌膚藏在秀髮之間，零星點點，卻足夠勾人，很容易喚起沈鶴歸昨夜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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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自然的收回眼神，輕咳一聲，“好。”
說完，不等之歲回話，他便走出房門。
寒星跟在沈鶴歸身後，心中疑惑不解，公子今日怎麼走得比往日快那麼多？
他趕忙去追沈鶴歸，不料走在前面的沈鶴歸忽然停了下來。
“你派人去買一件紅色衣裙，給林姑娘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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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寒星昨日早就把之歲的身世摸了個底朝天，自然知道沈鶴歸說得是誰。
“對了，要桃花紋飾。”沈鶴歸又補了一句。
吩咐完這些，他頭也不回地往前走。
生平頭一次，沈鶴歸在一個人面前覺得不好意思，他竟然把一個女子的衣服弄壞了，還是那樣弄壞的！
一想到這裏，沈鶴歸的腦袋就發暈。
他自幼穎悟，過目不忘，今晨拿到之歲的信息便細細看了一遍，倒是記住了她最愛桃花、最喜紅衣。
雖然他一向覺得紅色招搖，但送禮總要送得合人心意，況且這件衣服不僅是禮物更是賠罪，沈鶴歸難免上心。
沈鶴歸走後，之歲坐在椅子上沉思。
沈鶴歸說自己失去過記憶，這件事是真是假尚還存疑，之歲並不會因爲沈鶴歸一句話便相信了他。
若他真的失過憶，那他是怎麼失憶的？堂堂公主之子，誰能害得他失憶？再有這樣的祕辛他爲何這麼輕易就和她說了出來？
之歲從八方鏡中看到一直有人在監視着他們，難道沈鶴歸如此爽快地應承是爲了應付他們？
若沈鶴歸沒有失憶，他爲什麼要撒謊？是爲了隱瞞什麼事嗎？
之歲覺得這件事變得越來越撲朔迷離，也越來越有趣了。
她總覺得沈鶴歸對她有偏見，不喜歡她卻又需要她，厭惡她又擺脫不掉，時而輕慢於她，時而溫柔對她，行爲舉止簡直分裂。
想來沈鶴歸對她的心情應該很複雜，可這一切到底是爲什麼呢？
之歲歪着頭，笑得勾人，不論沈鶴歸怎樣諱莫如深，她一定會想辦法撥開迷霧，看清事情真相。
不多時，一個婢女爲之歲送來衣物。
那是一件大紅色衣裙，裙襬處繡着大片的桃花，華美貴氣。
之歲穿好衣服，站在鏡子前，看着自己。
紅衣似火，好看但也挑人，等閒人駕馭不了這衣裙，之歲卻完全壓得住它。
她生得豔麗，桃花眼中總含着盈盈笑意，一副好顏色竟然將這紅衣給比了下去。
姣姣佳人，灼灼芳華。
之歲細細爲自己上妝，眉間描了一朵桃花，更襯得她姿容絕世。
今日不是獻舞的日子，自不必梳什麼飛天髻，她隨手爲自己挽了一個單螺髻，將那根紅色綢帶系在發間。
美人如畫，晃得人心神搖曳。
沈鶴歸再見之歲，便因之歲的美貌有一瞬的失神。
很快他便恢復如常，直視着之歲。
“多謝公子贈衣之恩，妾很喜歡桃花。”之歲朝沈鶴歸行禮，眸中蘊滿歡喜，亮晶晶得，眼角眉梢都染着笑意。
看着這樣的美人，任誰都會心生憐惜，心情都會好上半分。
可惜，這裏面不包括沈鶴歸。
沈鶴歸眼中飛快閃過一抹不自然，“託人買的，沒想到誤打誤撞合了姑娘的心意。”
他是想穩住之歲，但也不想讓之歲以爲自己很在意她，免得她恃寵生嬌，行事失去分寸。
這話一出，之歲臉色微微發白，原本明亮的雙眼瞬間暗淡下來，像是被雨打彎了腰的芭蕉，失落之意盡顯。
“不論如何，還是要多謝公子。”之歲說完，低下頭不再說話。
沈鶴歸眉頭微皺，看着之歲的頭頂，“走吧，我先帶你回府。”
“是。”之歲悶悶道。
沈鶴歸在前，之歲在後，兩個人一前一後走出房門。
一路上，沈鶴歸不知道爲什麼心裏微微發堵，看見之歲低着頭默不作聲、規規矩矩的樣子，他心中是滿意的，但又隱隱帶着一絲不悅。
不知爲什麼，比起她低眉順眼的樣子，他更想看到她剛剛擡着頭，雙眼明亮地看着他的模樣。
沈鶴歸覺得自己腦子有點發暈，不該如此，怎能如此。
這樣身份的女子，地位卑踐，性命猶如草芥，慣常也只能依附他人生活，猶如菟絲花。
爲什麼他會覺得她不該這樣低眉垂眼，柔弱服從？
是因爲她剛剛一襲紅衣太耀眼了嗎？
沈鶴歸想不明白，索性不再想，左右她也沒幾日好活，或許他只是覺得對她有那麼一點虧欠。
這般想着，沈鶴歸走得愈發快。
之歲身子本就難受，還要跟上沈鶴歸的腳步，實在喫力。
不曉得沈鶴歸發什麼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