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仁醫

發佈時間: 2025-06-06 15:06: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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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眼中閃爍着星星點點的微光,彷彿有無數話語在胸中激盪,欲言又止。

姜懷虞僅是匆匆一瞥,便轉過頭去,聲音淡然:“我明白了。”

白玉京靜靜地凝視了她一會兒,然後轉身步出了屋內。不久之後,他的身影便消失在榆錢巷的小院之中。

他離去後,小院顯得愈發寧靜。

院子裏有兩名傷者,姜懷虞的傷勢恢復得較快,修養了兩日之後,便能勉強下牀活動。而鄧申卻因傷勢沉重,一直臥牀不起,全靠迎香日復一日地細心照料。

原本雅緻的竹林和後來栽種的花木,皆已被紫嫣郡主摧毀,如今院中一片狼藉,四處光禿禿,再也沒有什麼美景可供欣賞。姜懷虞這幾日甚至不願踏出房門,喝完藥後便只是躲在房中翻閱書籍。

梁大夫每日都會來爲她把脈,但所說的總是千篇一律,只是叮囑她要好生休養。

然而,令姜懷虞略感驚訝的是,梁大夫似乎身體有些不適,短短几天之內,看上去竟然比以往消瘦了許多。她並未過多詢問,只是在心中暗自感慨,梁大夫的醫術確實精湛非凡。

記憶猶新,那個小產的日夜,她腹中的痛苦如同利刃絞割,然而服下了藥物之後,竟然真的未曾感到一絲痛楚,甚至她的身體也沒有像想象中小產後應有的羸弱不堪,除了情緒低落、食欲不振之外,別無他症。

然而,喜悅之情卻並未涌上心頭。

她未能保住腹中的孩子,內心深處承受着罪惡的懲罰,如果可以這樣輕描淡寫地翻篇,不僅孩子可能無法原諒她這位母親,她自己也無法原諒自己。

梁大夫診脈完畢,細心叮囑了注意事項之後,看到她臉上的哀傷,似乎又被悲傷的陰霾籠罩,他眼中閃過一絲同情,卻只是嘆了口氣,慢慢地提起藥箱,再次前往鄧申的房間。

鄧申的傷情更爲棘手,需要每日細心地更換敷料。

梁大夫忙碌完畢,額角滲出了細密的汗珠,臉色也更加蒼白,提起藥箱時,身體甚至忍不住晃了幾下。

迎香立刻上前接過藥箱,“梁大夫,我送您一程。”

兩人走到庭院之外,迎香忽然開口詢問:“請問梁大夫,我家夫人此次小產,對身體健康會有影響嗎?”

“夫人年輕,只要悉心調養,不會留下任何病根。”梁大夫回答得十分流暢。

“那麼,夫人的胎,真的已經完全排除體外了嗎?”迎香繼續追問。

梁大夫的眉頭微微皺起,有些不悅地說:“姑娘爲何會有這樣的疑問,是對老朽的醫術不信任嗎?”

“不,我並非懷疑梁大夫的醫術,只是……”迎香臉上浮起一抹困惑,不解地說,“我曾照顧過我的嫂嫂,她也曾不幸小產,按照常理,女子小產之後,通常會有一段時間的出血,醫生也會說,需要將體內的餘血排淨纔算是恢復,但我家夫人的衣物,除了第一天有血跡,之後便再也沒有了。

我不敢直接詢問夫人,以免讓她傷心,所以纔來請教您。

如果這胎真的已經完全排除,那自然最好,但如果體內還有殘留的血液沒有排出,那不是會留下後患嗎?”

梁老大夫眼中閃過一絲讚許,輕笑道:“姑娘真是觀察入微,尋常待字閨中的女子,往往對這些細節置若罔聞。你的顧慮頗有道理,然而,老朽調配藥物,自有其嚴謹之道,既言夫人無恙,便斷然不會出差錯。依老朽推測,令嫂嫂應是度過妊娠初期,胎兒穩定之後不幸小產,故而體內瘀血較多。但夫人孕期未滿三月,所受損傷自是輕微,姑娘或許能夠理解其中差別。”

迎香聞言,心情頓時輕鬆不少,欠身一禮道:“多謝梁大夫悉心解析,得知夫人安好,我心中大石終於落地。”

言罷,她緩步至巷口,輕揮素手召喚兩名轎伕,取出幾枚銅錢遞與他們,微笑道:“兩位辛苦了,煩請送梁大夫歸家。”

梁大夫微微一愣,急忙辭謝,“這如何使得?”

迎香淡然一笑,道:“梁大夫,請您上車吧。我家夫人昨日已有吩咐,叮囑我務必安排舒適的轎子,日日送您回去。”

梁大夫心頭一暖,回首眺望了一眼那座小院。

他已坐進轎內,忽然又探出頭來,對迎香呼喚道:“姑娘,請轉告你家夫人,讓她勿要過於憂心,放寬心懷。失去的孩子,或許會以另一種方式,重新降臨在她身邊。”

迎香愣愣地點了點頭,歸途之上,她腦海中反覆回味着梁大夫的話語。

“以另一種方式,再回到我身邊?”姜懷虞低聲呢喃,眼中流露出一抹深思,“梁大夫心懷仁慈,實爲仁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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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是他所配的藥物,導致自己不幸小產,但姜懷虞能感受到,梁大夫並非無良之輩,他的所作所爲,也是出於紫嫣郡主的脅迫。

……

再說白玉京離開榆錢巷的小院後,便在附近尋得一家清雅的客棧安頓下來。

在那個至關重要的日子,他踏入金碧輝煌的宮殿,直面龍顏,勇敢地指控紫嫣郡主陷害他家室之人,懇請聖上明斷是非。儘管皇上口頭應允了他的訴求,然而實際行動卻遙遙無期。甚至在朝見之際,其他一同及第的士子都已獲封官職,唯有他,白玉京,被晾在一邊。

按照慣例,作爲殿試的頭名狀元,他應當直接踏入翰林院,沐浴皇恩。但皇上似乎忘記了這項旨意,反而將榜眼和探花分別任命爲檢討和編修。

白玉京就這樣,彷彿被宮廷的繁華遺忘。

朝堂之上,流言蜚語四起,衆人紛紛議論,白玉京在聖前面前的直言,似乎惹惱了天顏,從而導致他被冷落。人們甚至譏笑他,認爲他不知天高地厚,竟敢觸及靖遠侯的敏感話題,而皇上即使對權貴彈劾也置若罔聞,又怎會爲一個無足輕重的寒門學子動搖?

他本可以隱忍以等待風平浪靜,然而白玉京的脾氣卻不允許他忍受任何不公。他在皇上面前展露的銳氣,似乎預示着他自行斷送了未來的前程。

那些曾經意圖與他結交,希望借他之力向上攀爬的人,現在都已紛紛避讓,甚至他下榻的客棧裏也開始瀰漫着閒言閒語。

但白玉京對此置若罔聞。

官職未授,他仍舊只是一個普通的書生。他每日不是前往榆錢巷的小院去探望姜懷虞,就是在房中埋頭書卷。